橡树 | 骆驼祥子与霍元甲
日军与苏军的战争外交：张鼓峰会战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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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一致认为霍元甲就是骆驼祥子。
实际上，霍元甲何许人呢？
霍元甲是天津静海人。
传说，他的功夫源自他的父亲单传。也有传说他自幼身体单薄，因而他的父亲不教他武术，港片《霍元甲》则解释，说是自学。
总之，那时没有遍地牛毛的武协、武馆、武校、武术队。
当年霍元甲怎么学的功夫，确实无法考证。
霍元甲后人厚道，曾经踏踏实实地介绍过霍元甲身世。
大致，霍元甲出身是普通农户家庭，家境贫寒，没读过什么书，主要靠种地跑小买卖营生。
据霍家传人介绍，霍元甲天生神力，农闲时候挑担一路小跑由静海去天津做买卖，一副担子重量更是远超他人。后来，他和农劲荪合作开药行，上货卸货，一包药材500斤，霍元甲一次就要挑两包。
由此可见，电影电视传闻的霍元甲幼年体弱一说，纯属瞎掰。
当然，瞎掰更甚者，还有旧时候上海滩小说家营造了霍元甲与大刀王五的江湖交情，友情，更是神乎其神。
小说描写，1900年庚子拳乱，大刀王五被德军当场击毙。于是，霍元甲带领徒弟于半夜飞度旗杆，夺得大刀王五遗体安葬。
事实上，霍元甲和庚子拳乱无染。他一直本本分分在津门一家脚力行当力夫，偶尔喝喝小酒。
霍元甲为人淡和，厚道，力夫们互相有了纷争，霍元甲常常居中调解。
因为小时学气功伤了肺，加之脚力行工作压力，霍元甲经常咯血，时发时愈，咯血过重导致贫血影响面色，因而，人称黄面虎。
总之，当时的霍元甲一直平淡地在天津静海生活着，并且不幸患有肺病相关的基础病，并非影视剧和传说中的那位风云一时的大人物。
这种平淡，一直延续到霍元甲遇到农劲荪。
农劲荪是什么人？
农劲荪隐晦一生，偶尔传说的人生、事业似乎仅与霍元甲相关。但是，他的很多传说也仅局限于传说，无人考证。
传说中的农劲荪是一位非常神秘的人物。
不过，有关农劲荪身世的资料目前尚无确实。唯一可证的，是两点：
一，农劲荪非常欣赏霍元甲，结交霍元甲之后，更是一直极力推荐霍元甲。
二，农劲荪非常有钱，他开了中药铺做生意不是为赚钱，而是为了花钱。
因而，几乎不识字的霍元甲出任了农劲荪的药行的大掌柜。
后来，相关霍元甲的影视剧，一般都不会描叙霍元甲早年务农种地，做小买卖当力夫的故事。而是艺术地高大上地将霍元甲出身改为中药界当老板。其由来，大致源自霍元甲与农劲荪办药行的往事。
农劲荪对霍元甲成为一代大侠，具有决定作用。
可以说，霍元甲之所以走出静海成为后来精武会和影视剧的霍大侠，完全在于农劲荪的运作。
然而，农劲荪一生小心翼翼，进出都是极为神秘。唯一可以厘清的线索，则是农劲荪开连锁的中药房，拉霍元甲入伙，以及他早年去日本留学，和陈其美交好，在辅佐陈其美在上海滩办精武馆等。
无疑，相比农劲荪与霍元甲萍水相逢的交情，农劲荪和一代枭雄陈其美，才是真正的生死交情。
最早筹备、运作精武馆，挑头的是农劲荪，但是，农劲荪的背后，则有牵涉三陈。
哪三陈？
陈其美、陈公哲，陈铁生。
然而，农劲荪，陈公哲，陈铁生等人都是陈其美的好友和兄弟，更是陈其美在同盟会的手下。
无疑，陈其美才是精武馆的幕后老板。
陈其美是与黄兴齐名的同盟会领袖，为孙中山左右股肱，同时又是威震上海滩和大运河的青帮大佬，更是孙中山和同盟会结交日本黑龙会的主要联络人。
陈其美够得到、动用巨额的同盟会活动款项，以及浙沪京津商人捐赠款项等。
可见，只有陈其美站在农劲荪的背后，农劲荪才会有着如此强大的气场。
1910年前后，陈其美在日本，浙沪京津间，为同盟会革命奔走。
所到之处，陈其美威望高、影响大，走到那都是名声赫赫的陈老大。
陈其美尤其具有人格魅力，一代俊杰蒋介石也拜他为大哥。
陈其美以巨资支持农劲荪，在浙沪京津为颠覆满清的大事业，托名中药房办点连锁店，实际以备敢地下工作时联络。
当时，同盟会受海外华侨、国内志士捐赠，以及日本朝野不明数字的巨额支援，干革命不差经费。
作为陈其美麾下专门跑大运会天津到上海这条线的主要办事人，农劲荪非常有钱，在浙沪京津开连锁中药房，不为赚钱，只是花钱，显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浙沪京津开连锁中药房遍布大运河航道，实则是同盟会通风报信和聚集天下英雄的联络站。
同盟会在上海的头脑人物陈其美。
正是这样，在不清楚具体那年、那月、那日，可能在1908、9年左右，农劲荪盛情结交霍元甲。
并且，非常魄力地安排了不怎么识字，也无经商经历的霍元甲，出任了他药行的大掌柜。
这时，霍元甲就开始成为我们熟悉的霍元甲了。
霍元甲确实能打。否则，霍元甲也不会在脚力行被力夫们尊重。同时，农劲荪也不会主动、盛情结交霍元甲。
然而，霍元甲具体有多高的功夫，可能全然不像小说、影视描叙的那么神奇。
精武会记载有一次霍元甲和日本武士技击切磋：
元甲反击日人，由此日人之右足在未取得主动地位时，元甲已成主动，乘势一推，竟跌日人于天阶中。
这位日本武士跌倒后折断右手。
这篇记载，以“虽无心伤害，终不免于不怿”结尾，说明双方切磋纯属友谊，霍元甲本人也因无意伤人而“不怿”。
这个记载说明双方均是身体厚实，体重在180磅左右。由此可以估判，霍元甲肌肉结实，力量很大，身手也很敏捷。
同时，因无意伤人而“不怿”，这也可以看出，霍元甲为人比较厚道，善良。
其实，当时正处于日俄战争后几年，中日关系自甲午战争之后得到很好的修复，无论政府间，或者精武会、同盟会与黑龙会的渊源，霍元甲绝对没有非要痛殴日本武士的理由。
——其实纵观霍元甲一生，正值中日交好，精武会、同盟会与黑龙会交好的时候，因而，霍元甲和后来小说、影视鼓吹的抗日英雄，完全没有丝毫的联系。
当时，追随陈其美，为同盟会主理浙沪京津实物，享誉黑白道的农劲荪，正是看中霍元甲的忠厚、善良以及搏击技能，这才殷切、盛情结交。
当时的同盟会成员大多是爱国青年学生，“文化称盛，惟武功不著”。
面对满清的强大实力，学生过于书生气，同盟会尤其显得需要如霍元甲这般人才。
一个是有钱的老江湖，一个厚道善良，只要认真结交，两人很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何况，浙沪京津一带，陈其美和他的兄弟们早上了中外巡捕的黑名单。真的要抛头露面，还得依靠良家人。
善良忠厚，老实本分，有一定技击水平，生活不算如意的霍元甲正是这样走进历史的。
传说中的霍元甲故居，极有可能是当地发展旅游的产物。如是当真，可能就上当了。
第一次，霍元甲在无武术专业上出名，是据说挑战俄国大力士。
零星资料记载这个事件，说是当时一位跑江湖的俄国力士，在天津戏院卖艺。
至于，霍元甲为什么一改往日的温和，非要提议与卡洛夫“比武”，砸一位跑江湖的力士的饭碗，显得蹊跷。
电影、小说一般介绍说霍元甲出头专打外国大力士是因为爱国。
而那时，既不怎么识字，进出都由农劲荪安排的霍元甲，能够有多高的爱国觉悟，确实耐人三思。
反之，在当时状态下，能够对各大报社记者们能够说出一番吓跑俄国大力士的气壮山河的话语，可能只有农劲荪，才会有这个水平了。
其实，换位思考，一个到异国他乡跑江湖求财的“大力士”，一旦知道霍元甲背后的农劲荪，以及他在津门通吃黑白两道的本事，估计，看着擂台下熙熙攘攘的津门混混，换谁，心里也会打鼓。
于是，这个“大力士”很合乎情理地尿遁了。
不尿遁才奇怪。
逻辑上，没有任何一个跑江湖卖艺求财的艺人，会不计后果去为“爱国”拼命的。
就在霍元甲威名吓退俄国“大力士”的传闻出现不久，农劲荪带着咯血病日益沉重的霍元甲来到了上海。
当时的上海，群雄聚集。
现在看历史，比霍元甲名气更大，事业更旺的牛人，不少都在上海。比如孙中山、陈其美、黄金荣等人。
按黄金荣的说法，孙中山出入上海的保镖工作，一般都是他和陈其美组织。再有孙中山有关上海的记录，也没有霍元甲的记载。
所以，霍元甲是孙中山保镖的传说，也是杜撰。
不过，在“文化称盛，惟武功不著”的革命党人圈子里，有农劲荪极力包装隆重推出，霍元甲又得到另外一个著名的党人的推崇。
此人即陈公哲。
当时陈公哲年龄不大，是陈其美联络上海、浙江一带诸多商团、青帮、学生、党人中的一位后进。
以陈其美为中心，拉出关于他的私人关系的人名名单，一大半都是影响中国近、现代史的大人物，或者相关的重要人物。
陈公哲不算这个量级的重要人物。
但是，陈公哲和后来的精武体操会渊源很深。
筹备精武会，大概是当时同盟会以专业对接黑龙会的重要工作。辛亥革命前夕，同盟会背靠日本政府、日本江湖，其中最友好的盟友，就是黑龙会。
当时在上海，挎刀踩木屐的日本浪人、武士，绝大多数都是黑龙会成员。霍元甲也好，精武会也罢，于情于理，没有和他们作对的可能。
这些明暗帮助同盟会、精武会的日本浪人、武士，也绝无扛着“东亚病夫”牌匾，招摇过市，摆出一副“你打我啊”的姿态的可能。
于此，霍元甲亮相上海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重大事件，就是邀斗美国力奥皮音。
1910年，奥皮音来上海，在亚波罗影戏院表演赚钱。
按照陈公哲后来记载，当时，表演内容无非影戏，加插歌舞、杂技。随后奥皮音登场，表演“举重，露肌及健美种种姿态”。
后来，“最后一场言，愿与华人角力。翌日见于报端，沪人哗然。”
——上海不同天津，当时上海报媒众多，名流聚集。
由此，这场缺少记载的爱国举止，在资料记载上，显得比较孤独。
按照精武会记载，以及后来传记文学、小说记载，奥皮音闻讯，为霍元甲威名震撼，当场尿遁。
可以肯定地说，近现代史上所有坊传的武术家痛殴外国大力士洗雪东亚病夫的影视剧桥段，都是假的。
其实关于霍元甲威名一说，当时无非在天津“吓跑一位俄国力士”，这个好消息一直局限在同盟会、精武会的小圈子。
上海一地藏龙卧虎、鱼龙混杂，完全就是东风吹、战鼓擂，混在社会谁怕谁的远东大擂台。
在上海，如说陈其美或者黄金荣可以把人吓跑，有可能。如说两三年前还在干脚夫，扛麻袋的霍元甲会把人吓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是，按照精武会有关人等的记载，奥皮音被吓跑了。
当天，擂台变成霍元甲的武功秀——几位上台的无名拳师很快纷纷被霍元甲师徒击败。
登台的“东海赵某”、“海门张某”若干拳师称服后，霍元甲名震上海滩。
看上去，这个过程非常像极了央视选拔民间大师的流程。
在上海滩取得了极为轰动的效应，一时间，才筹备的精武会声名大震。
无疑，陈公哲搞运作和策划，比农劲荪更是棋高一着。
而当年张之洞的秘书，和黄遵宪、梁启超同时闻名的中国现代报业鼻祖汪康年正在上海。
他在记录里对霍元甲邀斗奥皮音的记载是，两人因为搏击规则分歧，导致邀斗未遂。没有谁把谁吓跑的事情。
平心而论，一位职业表演“举重，露肌及健美种种姿态”的“大力士”，就算真的被吓跑了，或者被打垮了，就显得谁比谁更爱国了？
未必。
当时，霍元甲咯血病已经更为沉重。
——有时候查对霍元甲最后时日的日程，不由得细思极恐。
陈公哲和农劲荪均是霍元甲病情的知情人。而最后阶段的霍元甲，往往成为精武会的招牌，频繁出现在相关精武会的推广活动上。
这段时间，他没有治疗的记载。
1910年9月14日，霍元甲生命最后一日。他依然没有休息。
“当年一队日本柔术家到上海表演”，霍元甲在陈公哲安排下前往观摩。看完日本武士的柔术表演，霍元甲即兴上场展示中国武术。
重病缠身和剧烈运动，霍元甲突然呕血晕倒。在场的日本医生立刻抢救，并送往医院。
途中，霍元甲陨命。时年42岁。
医院查对、记录了霍元甲的死因，最后记述是急性肝肾衰竭死亡，并非中毒。
这份报告保存在当时的上海红十字会医院内。
其实，按照霍元甲早年因为错误练气功伤肺开始，到后来长期做力夫，以及重病后没有及时治疗的状况，他的病情从来就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尤其南下上海的最后岁月，更是在陈公哲和农劲荪安排紧凑的日程里，走到了人生的最后。
霍元甲为人善良，宽厚，他的去世，既有重病原因，更有抹不开的人情。
霍元甲去世两年后，并不认识霍元甲，与霍元甲、精武会也没有交集的向恺然，在上海躲在阁楼，就霍元甲与日本武士切磋，摔断武士手臂的情节，撰写了日人怀恨复仇，“毒杀”一代大侠的小说。
小说在《拳术》、《近代侠义英雄传》发表，轰动一时。
于是，霍元甲被日本医生秋野用“慢性烂肺药”毒死的故事，慢慢也就演化成影视剧霍元甲抗日的标配情节。
最初，和日本黑龙会交好的精武会，并没有类似激进的推论。
毕竟，辛亥革命前后，黑龙会对孙中山支援大，感情深。
后来，陈其美、孙中山死后，精武会也就根据小说情节，写了不少回忆资料，在秋野用“慢性烂肺药”毒害霍元甲的细节上，栩栩如生做了补充。
霍元甲死后，才创办的精武会按部就班着，逐步兴旺起来。两位重要人物陈果夫和陈立夫，也随之加盟精武会。
1910年3月7日，霍元甲的学生陈公哲、姚蟾伯、卢炜昌等在精武体操学校的基础上组成精武体育会，他们三人也被认为创建精武体育会的精武三公司。
反而，数次视察精武会和为精武会题词的孙中山，却没有提及霍元甲。
精武会幕后最大老板陈其美似乎也没提及过霍元甲。
当时上海滩已经崛起的黑道大佬黄金荣同样也没有提及霍元甲的往事。
而在策划、操作霍元甲在天津上海，两次威吓外国大力士尿遁的农劲荪、陈公哲，也在辛亥革命之后，和同盟会、革命党渐行渐远。
秋风吹过，上海滩似乎从来就没有霍元甲存在……甚至，农劲荪、陈公哲曾经也是同盟会风云人物的往事，也随之湮灭在民国早年的上海滩。
说到这里，真实的霍元甲在上海的故事，更像是骆驼祥子在北平的故事。
只不过，骆驼祥子遇到的是虎妞。
而霍元甲遇到的，则是农劲荪、陈公哲。
至于霍元甲为什么会在现在走上神坛，成为一代爱国国术大师？
其中原因，犹如再读《骆驼祥子》，需要仔细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