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赵哲||长篇小说《秧歌魂》连载之六

 主编:非   
                  十二


破窑里陈小嫚横卧在刘棒槌的怀里,娇喘嘘嘘地问:“棒槌哥,咱们俩何时才能回家呢?”
刘棒槌说:“我也要去寻找母亲,等局势稍一安定,咱们就走!”
天明了,二人正在穿衣,突然间听得破窑的外边传来了日本鬼子的马靴声和“哈依!哈依!”的日语对话声。
陈小嫚伸头往外一看,不由得被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十几个身穿黄皮的日本兵正在庙门口列队而站。她的牙巴骨直吓得开始打颤,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昨天的……那……那队日本兵……找……找上门来了!”
刘棒槌十分惊慌,面孔变得蜡黄,不知不觉地却嘣出了一句日语:“八格牙鲁!”
窑门口走进来一位日本军官,那位日本军官腰挎东洋大刀身穿高腰马靴,走到刘棒槌的面前,“啪”地立正站好,行了一个日本军礼,热情地用中国话说:“棒槌君我们又见面了!你的一向可好?”
刘棒槌也认出了那位日本军官,正是他在海上寻父时被漂流到了日本之后,结识的好朋友羽田次郎,便也热情地迎了上去道:“羽田君,你为何也到中国来了呢?”
羽田次郎说:“你在日本的时候不是告诉过我吗?我们大和民族是你们秦人的后代,是秦始皇的后代,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们便帮助你们建立大东亚共荣来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刘棒槌的父亲在海上打渔失踪之后,刘棒槌便发誓要把父亲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在海上寻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父亲的踪影。后来听人说他的父亲可能被大风刮到了日本,于是,便又漂洋过海来到了日本。来到日本后,身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情况下,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羽田次郎。那时,羽田次郎才是一个十五岁的青年学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帮同学见有一个蓬头垢面讨饭吃的中国男孩,便一起朝那个中国男孩吐唾沫,扔石头。后来激怒了那个中国男孩,那个中国男孩便和十多个日本学生殴打起来。中国男孩寡不敌众,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昏倒在地。羽田次郎也在那群日本学生之列,见把中国男孩打倒,中国男孩都没有屈服,暗暗地佩服中国男孩是一条硬汉子,便对他肃然起敬。在那帮日本学生一哄而散之后,他便把那个中国男孩救了起来,那个中国男孩就是刘棒槌。
羽田次郎把刘棒槌带到家中,他的父母见刘棒槌长得乖巧伶俐,便收下了他。后来还让他和羽田次郎一起上学读书。在读书的时候,刘棒槌结识了不少日本同学和朋友,其中还有一个名叫松下梅子的女同学对他也特别好,经常从家中拿好东西给他吃。他和羽田次郎、松下梅子三个人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天一块上学,一快玩耍,形影不离。
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去了,刘棒槌因思念母亲,便磕头告别了羽田次郎的父母,乘船回到了祖国。不曾想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羽田次郎被强征入伍,经过考核当上了一名小队长,后又奉命来到了中国。
二人久别重逢,本应该特别的高兴,但此时此刻,他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毕竟是两个在战争中的敌对国家的一员啊。忆往昔,刘棒槌在日本的那三年时光里,二人同吃同睡,刘棒槌教给羽田次郎中国话,羽田次郎便教刘棒槌学习日语,二人情投意合,团结得如同亲兄弟一般。
刘棒槌想到这些,眼睛有些湿润了,上前捣了羽田次郎一拳说:“你不应该到中国来!不应该参加这场侵略性的战争!”
羽田次郎说:“大东亚共荣是天皇陛下的心愿,我身为大和民族的一员也必须无条件地响应和效忠啊!”
二人开始争论起来,片刻之后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改换了话题。刘棒槌含泪问道:“奥卡桑(妈妈)奥根肯呆丝卡(还好吗?)”
羽田次郎点了点头。
陈小嫚见二人谈得激烈,又听不懂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只好在地上找了一块砖头请羽田次郎坐下。
羽田次郎朝她友好地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然后转过脸去问刘棒槌道:“这位是奥尼桑吗?(嫂子吗?)”
刘棒槌点了点头。
羽田次郎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好漂亮、好美丽的奥尼桑(嫂子!)”
破庙里又脏又乱,坐没地方,站没窝,刘棒槌显得十分尴尬。
羽田次郎抓住他的手说:“大哥,破庙的不好!奥尼桑(嫂子)的委屈大大的。你的和奥尼桑(嫂子)都到我们军营里去住的很好!”
刘棒槌一听羽田次郎邀请他们去日本军营里住,立即推辞道:“不行!不行!我们不想当汉奸!我们还要回家呢!”
羽田次郎说:“回家的不可以,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一定得去我那里好好地米西米西!再说,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呢。”刘棒槌问:“你们军营里个个都是日本兵,你让我去见谁?”羽田次郎说:“棒槌君不必多问了,去了你就会知道的!”说罢,便指挥门外的宪兵们把马牵了过来,硬是让陈小嫚骑了上去。
刘棒槌只好跟随在陈小嫚的马后,低垂着头默默地向日本军营里走去。
刘棒槌和陈小嫚被请进了一间客房里,客房里的方桌上早已经摆满了鸡鱼肉蛋一桌子十分丰盛的美味佳肴。
羽田次郎说:“大哥,到家了,小弟这里比你们住的破庙如何?”
刘棒槌看了看屋里的陈设心里想:“这些还不都是我们中国人的?是你们抢夺的我们中国人的东西罢了。”于是,不无讽刺地说:“天壤之别呀!”
羽田次郎请二人坐下,拍了一下巴掌,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和服的日本女子,那女子笑得非常的灿烂,刚要对刘棒槌鞠躬行礼,刘棒槌却不由地“啊!”了一声叫出口来:“松下梅子!”羽田次郎“哈哈!”地一阵大笑说:“棒槌君,咱们的老同学松下梅子现在已经是我的夫人,你的弟媳了!”松下梅子羞涩地弯腰行礼,朝刘棒槌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棒槌君,一向可好?”刘棒槌急忙鞠躬还礼道:“好!很好!梅子小姐。不,羽田夫人您也一向可好?”
二人互相问安,但内心深处却暗暗地压抑着一股强烈的久别重逢之情。
四人依次坐下,羽田次郎不住地夸赞陈小嫚长得漂亮,刘棒槌也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松下梅子,用眼神传递着关心和问候。
陈小嫚坐在松下梅子的身边,两个人虽然不会用语言交流,但表情中都流露出友好的态度,显得非常亲热。
陈小嫚问刘棒槌道:“棒槌哥,你和这两个日本人谈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难不成他们就是你在日本结识的日本朋友?”
刘棒槌点了点头道:“是!”然后又嘱咐她说,“莫要多问,安心吃饭!吃完饭咱们就走!”
酒过三巡,羽田次郎突然站立起来向刘棒槌深鞠一躬说:“亲爱的大哥,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要帮助我!”
刘棒槌已经醉酒,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在日本的时候,你们一家人帮助了我,这一次我也一定会帮助你!”
羽田次郎“啪!”地行了一个日本军礼高兴地说:“我们的奥卡桑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他给刘棒槌又斟满了一杯酒接着说,“我也没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只是想聘请你给我们大日本帝国当翻译官,携手并肩,共同创建大东亚共荣!”
刘棒槌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地一怔,立刻变了脸色说:“羽田君,情归情,义归义。你让我当你们日本人的翻译,我实难从命!”
羽田次郎威严地问:“棒槌哥,这是为何?你当了我的翻译官有吃有穿,不比你吃剩饭住破庙强?”
刘棒槌站立起来“嘭”地把酒杯撴在桌子上说:“羽田君,我们若是好兄弟,就请你不要再提让我为你们当翻译的事!”
陈小嫚似乎也看出了一点端倪,上前拉住刘棒槌的手说:“棒槌哥,咱们走!”
松下梅子看着羽田次郎和刘棒槌在争吵,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在一旁暗暗地伤心,默默地落泪。
门外两个日本宪兵听到他们激烈的争吵声,闻声走了进来,羽田次郎痛苦地干笑了两声说:“棒槌君喝醉了,请把他们送回房间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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