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信：对不起，刘洪祥

【总第1291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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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刘洪祥

作者：张贤信

有些伤口时间久了就会慢慢愈合；有些委屈受过了想通了也就释然了；有些精神上的痛苦忍过了疼过了也就习惯了……然而一种内心的，剜却心头的思量却是时时刻刻无法排解的，即使一时半时的忘却，更多的在孤独的瞬间，梦魇后的刹那又会重新涌上心头。——其实有些藏在心底的痛，并不是故意要去隐瞒，而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呐喊出来的。

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历史，而张贤信就曾经有这麽一段历史。话说起来可真沉重呀！那是一段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才可以去触碰的历史。

公元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三日我老婆生产了，生了一个女孩甚是招人喜爱的女孩，但老婆奶水不足又让我急得跳脚。

连队司务长刘洪祥天津汉沽知青和我是绝好的朋友，我们俩在一起是无话不说无屁不放的“老铁”，他得知了我老婆奶水不足的状况后，给我送来四只猪蹄，就在我家大门口，来者匆匆递给我猪蹄转身而去，我接过猪蹄急匆匆进屋烧水，二人没顾得上说一句话……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这一幕正好恰恰被左邻右舍XXX看在眼里，这一幕又正好恰恰被她深深记在了心里，一切本不该发生的景况就这样发生了，一切本不该产生的悲剧就这样产生了。

当天晚上猪蹄还在锅里煮着，我就被传讯到了连部，进屋时看到所有的连领导几乎全部在场，政工正副职，行政正副职，文书小腾（哈尔滨女知青）做笔录，……

指导员李好学示意让我坐在连长对面一把事先安排好的方凳上，我刚落座，连长李成文猛然地声音很响亮地问道：“今天下午四点多钟，司务长刘洪祥在你家院子里给你四个猪蹄子……”连长的问话显然是早已背诵于心的，屋子里静悄悄。“我问你，他跟你要了多少钱，我问的是他跟你要了多少钱……多少钱？！”……我有点蒙，但到了这时候咱不能给朋友添麻烦使绊子，我大声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没要钱，我敢向毛主席保证，他没要一分钱！”“这么说他是白给你的了。”连长说完了话狡黠的目光迅速地扫遍了我的全身，屋子里的正副职干部们都释然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滕文书刷刷地记录。“你可以走了。”连长说。

走出连部越琢磨越不对劲，心里影影糊糊觉得这件事一开始就出现了毛病，总让人感觉到什么地方有那麽一点点不对头。刚刚连部发生的情景像一场独幕话剧，在脑子里慢慢地回放，明晰地感觉到那是他们按着事先编排好的剧本，一幕一幕彩排下来，一切让我这个主角蒙在鼓里，踩着他们设计好的剧本的节拍，完成了编剧们想要的结果。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霎那间我恍悟到——我上当了，彻底地上当了。第一，我证实了刘洪祥今天下午四时三十分给我猪蹄这件事——既成事实。二，没要一分钱白送给我。想想清楚呀，食堂的东西白送给你比要钱也好不到哪里去。三，……直接问我可能打死我也不会说，先咬定“给钱了”，你一辩解“没给钱！”这么一诈整个“猪蹄案件”就毫无戒备地全盘端出来了。

想到这里，心乱如麻，感觉自己笨笨到天涯了，自己傻傻到海角啦。一时的不慎犯了个逆天大错。这个错犯得让人惊心动魄惨不忍睹，让人痛彻心肺。可是说什么也晚了呀！怎么办呢，是呀，事情到了这一步怎么办呢？我又该怎么向刘洪祥解释呢，緃你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这张叛徒的嘴脸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呀，自己打着自己的脑袋，老狗哇老狗哇你这是忘恩负义，违背做人法理，更是对人性道德的背叛啊！刘洪祥会怎么想——“被自己最信任的斧头砍伤了脚，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了真诚”

脑袋一锅粥回到家，一进门，天老爷呀，一锅猪蹄汤早就烧干了锅，四个猪蹄黑糊糊成了焦炭啦！

一连几天我感到紧张冒虚汗浑身发起了颤栗，嗓子眼儿一阵一阵苦涩，头有点眩晕，脑子里乱麻一团。突然出现的状况，让我不知所措，头脑里总是出现那天晚上连部里的画面，我怎么一下子说出那么一句话来呢，我成了什么人了呀……叛徒，出卖真诚帮助你的人......这可是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别人会怎么说，刘洪祥会怎么想，我去解释，你越解释就越让人觉得你心虚，别人会说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为洗脱自己出卖朋友，暴露出你心中最阴暗的谷底，跑到我们这耍着聪明，装着糊涂，你以为我们大家都是傻瓜吗？

我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个现实，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一切让时间去抚平创痛的疮口，其它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做，悔恨就像一粒种子注进了心头，在泪水的浇灌下，总有一天会像春芽一样破土而出，那一天我会自己走向崩溃，走向死亡。

星期天我到姐姐家，跟姐姐说了这件事，当着姐姐的面我一个大男人一边说一边抽抽噎噎哭泣起来……姐姐没有安慰我，她递给一条毛巾叹了口气说：“人呀最不清楚的就是自己啊！”

我抬起头望着姐姐，姐姐接着说：“一，你没有出卖朋友的心，二，你是被诱导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虽然有错，但没有你心目中想象的那种罪恶。”“你大可不必自己煎熬自己。”

一旁的姐夫说：“领导为了搞清楚事情原委就是设了个圈套也没有什么错儿的。”姐姐说：“生活永远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你自己。”吃饭时姐姐又劝慰我很久，临走时姐夫送我到门口小声对我说：“朋友好心给你猪蹄，这事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的呀，人家一诈就吐噜出来了，傻不傻呀你，就你这样要是真到了战场，也是个叛徒的货！”我觉得姐夫这话说得好，我听了很受用，亲人之间难得说出这样体己的话。一个抗日老干部在这关键时刻说出这么暖心窝子的语言，我顿时觉得昔日中国战场上有这样的抗日英雄，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者没有不败的道理。

从姐姐那儿回来以后，我精神好多了，我理解了一位西方哲人说的话“当你知道往哪儿走的时候，这个世界会给你让出一条路。”

那个时候人们要关心的事情很多，一个话题能热个三五天就很不得了了。猪蹄的事不久就烟消云散了，我也不时地寻找各种理由宽慰自己，但它给我带来的痛却日渐加深，直到今天，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有刺痛在哪里，一个善良敦厚在我老婆坐月子给予我帮助的人，我却为了洗脱自己而出卖了他……痛啊，无言的痛……这个痛44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我一直没有张开嘴巴把心里渴望说出的话通过任何一种方式说给刘洪祥听——因为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真的，实实在在没有那个勇气啊！

不知西方哪位哲人这样说过：世上恰恰有些不起眼的小事，在瞬间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轨迹。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起码在“猪蹄”事件中它是应了验了。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连里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刘洪祥不再当司务长了，北京知青苗雷接替了他，我心里猜想这里绝对有因为猪蹄事件——我出卖了他的因素。

有时生活就是这样，对你最真诚的人，困难时无私地帮助你的人，一个不经意的疏忽恐怕你就是他的掘墓人。

今天我打开电脑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出《刘洪祥我对不起你》，直至敲完这篇文章时心窝窝那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痛一直会痛下去吗？会的，会到永远，你说的永远有多远，我说的永远……就是永远……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世上有些错误，生活从来都不赐予它改过的机会，永远不赐予……永远……永远……永远。

原黑龙江省建设四十三团工业四连副排长张贤信

2017年10月20日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张贤信，1950年1月27日生，68年10月10日以前为北京兴凯湖农场小学、中学学生。68年10月10日黑龙江省生产建设43团工业三连战士，班长。77年3月14日43团二营十连教师。79年7月7日云山农场二中（教师，教务主任，校长）。85年6月20日哈尔滨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86年7月17日牡丹江教育学院管理系大专毕业。86年8月14日云山职业高中，中专副校长，校长，书记。93年10月25日牡管局直属水利大队（湖北闸）党委副书记。93年12月16日进驻湖北省宜昌市三峡工程。98年8月28日返归北京（全家返归北京）至今。本人爱好文学，从年年轻时起，一直尝试创作笔耕不辍，犹爱散文、小说、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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