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第十三章 一只蚊子惹的祸
小鹏的右臂肿了个大包,硬硬的,红红的,他说很痛。晓凤略懂些医药,负责管理团队的二个药箱,给小鹏一管药膏涂了不见效。晓凤说里边有脓头,要把脓挤出来。脓挤出后确实舒服点,可第二天又肿起来了。晓凤说脓没办法挤干净,需要切个口把脓引出来。小鹏害怕。那个包越来越大,越来越硬,越来越红,碰一下都痛。
我问小鹏“怎么会这样?”小鹏说“蚊子叮的。”
“俄罗斯的蚊子也太厉害了,会叮成这样。”我好吃惊。
“是在内蒙古时被蚊子叮的,以为没事,没想到竟肿成这样。”小鹏有些苦笑。
闹了半天是自家蚊子叮咬的,我无语了。
小鹏是内蒙古包头市人,在鄂尔多斯市创办强立商贸公司,经营商业设施、办公设备、工业装备、矿山设备等,为了业务需要经常得在北京、鄂尔多斯、呼和浩特、包头等城市之间跑。他拄着双拐,无论乘坐飞机还是火车都很不方便,驾车成为他最迫切的需求。在残疾人驾车政策未出台之前,小鹏已经学会了驾车,他买了车并且加装了手驾辅助装置,但那时开车心里总不踏实,路上就怕被交警抓住。公安部放宽了对残疾人申领驾照的限制后,小鹏是包头市第一批拿到驾照的残疾人。现在汽车就是他的代步和交通工具,他经常自驾车在几个城市间穿梭。他最能体会,肢体残疾人驾车,不仅仅是一本驾照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开车意味着行动方便了,生活圈更大了,世界也更大了。
小鹏长得敦实,黝黑的脸上写着倔强与执着,是与命运抗衡的痕迹。他曾连续参加过三年高考,每次都上本科线,但每次都因为残疾而被大学拒之门外。他曾有一份相对稳定的会计工作,但却毅然放弃而选择自己创业,他曾说这是因为有“危机感”,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心中涌动的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争取每一次提升自我的机会。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残疾人也应该是这个精彩世界的主人。
与小鹏接触不多,聊天的机会也不多,偶尔说几句话,就不知不觉地涉及人生、理想这样的话题,听他与其他人聊天也是中国政治、世界大局。逢到话能投机的,就有了北京人的侃劲,大概受益于他经常到北京,接触的北京人多了的缘故。他声音低沉,语速不快,似乎每句话都得经过认真思考,说出来的就必是有意义的话,闲谈之类的极少。我以为小鹏是个有思想的人,如果说我们多数人的生活只是在过日子,那么小鹏是在过日子的同时也在思考什么是生活。作为一个残疾人,他还思考什么是残疾,什么是残疾人的生活。
小鹏说话带着浓郁的北方口音,还极具特性地在每句话的后面都带了个飘逸的“儿”做尾音,这尾音不属于北京也不属于内蒙,是张小鹏独家专用。
小鹏手臂上的包,想来是那天他陪李筠躺到大草地上,在尽情地拥抱大自然也享受大自然的拥抱时,惊扰了草原蚊子的美梦,于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据说,草原上的蚊子是黑色的,个大硕壮,来势迅猛,而且下口狠,行动直截了当,小鹏的粗胳膊也经不起这样的攻击。
田总的脖子上也有两个红点,他说也是蚊子咬的,好几天了。看小鹏手臂肿成那样,也吓得赶紧涂药。
小鹏的手臂已不能开车。在伊尔库茨克,田总和俄罗斯导游巴亚儿陪同他去了医院。几个小时后,小鹏手臂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回来了,正如晓凤说的那样,医生在小鹏的手臂上切了个口引出脓水,还缝了几针。医生交代,小鹏的手臂还要再去医院换药二次。每次换药都是田总陪同,巴亚儿当翻译。第一次换药时我们还住在伊尔库茨克,第二次换药时我们要往距伊尔库茨克70多公里的贝加尔湖边的利斯特维扬卡。田总他们先送我们车队到利斯特维扬卡,再返回送小鹏上医院,换了药再回头找我们,够辛苦的。
对于下肢残疾人,手至关重要,手可以补偿脚的障碍,甚至手可以替代脚的作用。人体有很强的代偿性,这是人体的一种自我调节机能,当身体的某个器官或肢体功能损伤,就会由原器官或肢体的健全部分或其它器官或肢体来代替,补偿它的功能。盲人听觉、触觉特别好,失去双臂的人可以用嘴巴或足趾执笔写字。我右腿无力,长期主要靠左腿负重,左腿就起着以一当两的作用。正因为我的健腿长期超负荷使用,已经导致了膝关节损伤,长期疼痛。这也是我认识的许多残疾朋友类似的遭遇。
对代偿肢体的保护非常重要。肢体残疾人都难免摔倒,许多人摔倒时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支撑,结果手又受伤。小鹏一再告诉大家:咱们摔倒时,千万不要用手去支撑,不能让手受伤,而要学会让身体的其他部位着地,身体着地时可以顺势在地上打个滚以减轻伤害。没想到,恰恰是这位非常注重保护手臂的小鹏伤了手臂,而且是被一只小蚊子伤害的。呜呼,痛哉。
小鹏的手臂绑着绷带,医生交待一周内都不要用力,最好就吊在脖子上。除去医院换药外,晓凤每天晚上都帮助小鹏清理伤口卫生,重新绑好绷带,直到小鹏的手臂完全康复。这期间小鹏不能开车了,5号车由雪虹驾驶,坚持数日,非常的不容易。大家都很关心小鹏的手臂,祝愿小鹏早日康复!
自驾车队行进中,前后车辆的联系都靠对讲机。我们车队的对讲机有二种,一是车载对讲机,直接安装在车内;一种是无线电对讲机,通过超短波调频实现通话,需要每天充电,可以离开车子使用。车队中跃林是这方面的专家,负责对讲设备的安装和调试。对讲机在车队行驶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除了指挥车队还可以调节气氛。
归纳起来,对讲机在车队中的作用有三:
一是进入一个城市或离开一个城市时,因为车多、红绿灯多、转弯多,头车需要通过对讲机指挥车队,告诉车队要前进的方向,是向左还是向右转,前方道路情况,有否红绿灯等等。这时尾车要及时做出呼叫回应,告诉头车尾车已听到指令,车队已全部通过转弯,几号车遇到红灯了,车队全部通过红灯等等。如果车队拉得太长,尾车要告诉头车,头车就要放慢速度或停下等待。一般情况下,除头车、尾车外,其他车台都不说话,以免影响对讲效果,但遇到红灯则是例外。“吃红灯”就是大家很喜欢用的语言,如5号车被红灯卡住了,就报告:5号车“吃红灯”。通过红灯了,也要报告:尾车已通过红灯。我们的头车是旅行社的导游,尾车是6号车春荣,后来东娅坐到6号车,尾车的回应也经常由东娅担任,做得非常好。但在一些特殊路段,曾经有几次由跃林做头车,春荣为尾车,两人通过对讲机一前一后地指挥车队,他们经验丰富,配合默契,发出的指令准确,语言紧凑热烈,偶尔还会夹带几句俏皮话,语音语速都恰到好处,听着很令人振奋,也很享受。
二是车队在公路上行驶,前后车需要通过对讲机互相照应。比如需要超车,前面的车就可以告诉后面的车是不是有对头车,有对头车开来就提醒后面的车不要超车,没有对头车时就告诉后面的车适时超车。反之,后面有其他的车要超车,后面的车就告诉前面的车,有超车的,要给让路。前方有障碍,前方有警察,前方有测速等等,也通过对讲机告诉后面的车,后面的车通过了,也要报告:3号车通过障碍。尾车通过警察。尾车通过测速。后面的车有人需要上厕所,需要换人等等,也是通过对讲机告诉头车,请头车放慢速度或停车等待。对讲机的使用范围一般在1-2公里,车队行进过程中即使拉开一定距离,前后车也还是可以呼唤得到。丽珠是前后车相互关照中做得最好的,她总是及时提醒前面有对头车,后面有车要超车,需要“唱歌”了等等。
三是娱乐。自驾出行,图的就是开心,所以在车队正常行进的时候,大家在保证安全行车的前提下可以通过电波尽情聊天。东娅每天都通过电台给大家报告一下行程,唱唱歌,说说笑,我们称之为东娅广播电台。东娅广播电台每天开播,丽珠是最佳参与者,我们经常享受她们两人通过电台说唱,给大家带来轻松与欢乐。丽珠用粤语唱的“公海里”——恭贺你,雪虹说的笑话“同志们辛苦了”,跃林的迷语“一个裸体男人坐在石头上”等等,都是东娅广播电台的经典节目。
与东娅的认识应当是在哈尔滨,后来又有几次相遇。东娅的头发总是剪得短短的,身材比较壮实,说话声音低沉沙哑,大大咧咧的,不留神还以为是个男性公民。曾经她特意搂着我拍照,说要让你老公看了吃醋。东娅说“我从小性格就像男孩,是大院里的孩子头,经常跟人打架,小有名气。”听她说时,仿佛就看到她率领一群兄弟,挥动拐杖当武器,打得其他孩子满地跑,相当的威猛。现在的东娅每次出行也依然是率一拨兄弟——包括姐妹,当然不再是为了打架,东娅有种大将风度,似乎随时手一挥“兄弟们,给我上!”兄弟们就蜂拥而上。
有一年在厦门游览鼓浪屿登日光岩,同行残疾朋友中东娅的残疾程度和体重都是最重的,她拄着双拐一级一级地把自己百来斤的身体提上高台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沉重和艰辛,而是不时地用她的湖北腔说些逗乐的话,鼓励自己也安慰我们。大将是怎么炼出来的?不可或缺这种精神。
此次自驾伦敦,刚开始总听到有人叫“王总”。“王总”是谁?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后来才明白了,“王总”就是王东娅,湖北省亚东汽车维修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首汽租赁里还有她的一个维修点。按说自驾伦敦必须是会开车有驾照的参加,没想到东娅是中国肢协轮椅·汽车俱乐部委员,还是汽车维修公司总经理,却不会驾车。15000公里的长途旅行,不开车我感觉更累,可她说和大家在一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