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知的大人们对少儿动画的记忆还停留在《小猪佩奇》《熊出没》，《精灵梦叶罗丽》正在令无数中小学生疯狂。光是今年上半年，玩具、衍生品便卖了近一亿。由新三板上市公司精英动漫出品的《叶罗丽》播出已有九个年头，期间多次登上各大卡通卫视、少儿频道的收视宝座。在优爱腾芒等主流视频网站上线后，《叶罗丽》进一步席卷小学生圈，目前全网点击量超170亿次，被其粉丝奉为“国漫之光”。借势这两年的潮玩文化，《叶罗丽》更是展现出惊人的传播力和变现力。卡牌、盲盒、娃娃等热门衍生品，都成为中小学生的社交硬通货。正所谓“男有奥特曼，女有叶罗丽”，基本就相当于老一代的水浒卡吧，但花样可多多了。正在闷声发财（很可能是因为大多数文娱媒体人都没这么大的孩子），《叶罗丽》偶然被推到了聚光灯下。今年5月，博主“反裤衩阵地”发文《小学生看的动画片，成年人看了脸红》，直指该作三观不正、过度成人化。被贴上“儿童邪典”标签的《叶罗丽》，口碑和评分断崖式下跌。发文“喊冤”、下架整顿、删减重剪……《叶罗丽》片方此后展开过一系列自救行动，仍未能扭转风评。不久前，该作虽有新番上线播出，但第九季动画却迟迟没有动静，让人不免猜测举报余震仍在。面对《叶罗丽》，每代人各有各的焦虑。父母害怕小孩玩“卡”丧志、遭受精神污染、参与反黑、控评等无脑行动。少儿则担心作品停播、剧情变味、主角设定崩塌。中小学生到底有多喜欢《叶罗丽》？他们究竟在迷什么？这种爱是一时上头还是长情陪伴？想知道《叶罗丽》的威力，咱还得去“叶圈”一探究竟。于是，硬糖君跑去小区公园，跟十几个家庭聊了聊。攀谈中，硬糖君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很多小孩最初并没有追《叶罗丽》动画，而是先因为购买周边入的坑。卡牌是叶圈粉丝的基础配置。2019年，精英动漫和卡游公司达成授权合作，叶罗丽卡牌上市后一个季度就卖掉3亿多张。硬糖君采访中，几个孩子几度因“谁家叶罗丽卡最多”争得面红耳赤，喊来家长晒单助攻，决意要分个高低。这些孩子中，刚满12岁的子涵（化名）年纪最大，是最早接触《叶罗丽》动画的那批少儿观众。据她介绍，目前家里已经收集1100多张叶罗丽卡牌，“应该花了六七百块吧”。子涵妈妈听完连连摇头，纠正道：“没那么便宜，前后少说得花了千把块。她早几天买这个'包’那个'包’的，就要400多啊。”其他家长心里盘算一番，也纷纷表示“随便买买都得几百。”自知数量已比不过，孩子们立马抢过话题，转而跟硬糖君科普、炫耀起珍藏的稀有卡牌。尤其是跑回家取来几包卡册的若雨（化名），一叠极罕见的卡牌掏出来便成了焦点，瞬间羡煞旁娃。“同学跟我买封银沙（动画角色）的稀有卡，五十块钱呢，我没有卖。”若雨指着一张卡说，并断然拒绝了“拿出来看看”的现场请求。由于不擅长网络二手交易，小学生通常会把卡牌带到学校，在朋友同学间进行置换、买卖。现在的年轻老师，往往都会支持学生发展兴趣，很少会阻止课余集卡行为。就这样，《叶罗丽》在中小学生群体顺利火了起来。《叶罗丽》卡牌更新速度极快，灵犀卡、晶钻包、梦幻包一代接一代。官方还以稀有度对卡牌分档，除常见的SSR、R外，还会细分成UR、TGR等等。总之，它建立起了一条清晰且复杂的游戏鄙视链。缺乏自制力、渴求存在感的小学生一旦入坑，就只能不断争取更多高级别卡牌来提升“身份”，以免“没有面子”“被同学瞧不起”。这种心理跟80、90后收集水浒卡基本类似。不同的是，这代少年触网而生，更便于收集信息，集卡“内卷”自然更严重。其实，收集《叶罗丽》卡两年多，子涵现在已经有些腻了。虽说官方变着法地整活儿，但角色和套路就那么多，卡牌说到底只是些“花花绿绿的纸”。因此，精英动漫去年起加快布局潮玩赛道，周边开发重心明显向娃娃、盲盒等热门品类倾斜，以求追上已经长大的动画老粉的消费脚步。眼下，《叶罗丽》官方已推出过几十款娃娃，还配套提供裙子、假发部分改装产品，刺激粉丝深度消费。子涵此前吵着让爸妈接回来两只，到手后发现娃娃的质感实在粗糙，根本没法跟她手头其他娃娃比。子涵挺后悔，慢慢有了脱粉的念头。想要抛弃《叶罗丽》的不止子涵。她告诉硬糖君，曾经“叶罗丽周边必入”的小姐妹都没了兴趣，只会偶尔拆拆卡、刷刷同人。热闹的粉丝群变得安静，唯有撕导演、编剧时才能短暂重振旗鼓。而《叶罗丽》第九季的表现，或将决定她们、或者说很大一批老粉丝的去留。尚未完全摆脱负面舆论的《叶罗丽》，情况似乎不算乐观。但从粉丝和市场反馈来看，这个IP的命还是硬的。说的俗点，没有人会永远需要叶罗丽，但永远有人正需要着。《叶罗丽》被骂出圈后，画风也受诟病，“造型辣眼睛”啦“主角蛇精脸”啦。让热心网友无法理解的是，国漫市场明明有很多口碑之作，《一人之下》《狐妖小红娘》多香啊。小学生没啥判断力，家长就不能投喂点好的？这就想简单了。一来，孩子大抵都是不听劝的。咱爸妈当年也没少吐槽《巴啦啦小魔仙》，我们照样一集没落下。二来，好的低幼少儿向动画并没有外界说得那么多，家长小孩其实没得选，“只好有啥看啥”。据硬糖君观察，《叶罗丽》主要受众的年龄集中在4-14岁。比如若雨，2019年，刚满5岁的她开始在天津卫视追《叶罗丽》。而在这之前，若雨已经把《熊出没》《超级飞侠》《小猪佩奇》重刷过许多遍，越看越没意思。她的很多同龄朋友，也有类似的心理转变。年纪见长，口味变化，他们慢慢厌倦猪叫、熊吼确实在情理之中。而按家长们的经验之谈，四五岁的孩子正处审美敏感期，容易培养起一些兴趣偏好。简单总结就是，男生崇拜炫酷英雄，女生喜欢漂亮公主。正因此，《冰雪奇缘》问世后，街边随处可见小艾莎。若雨也是艾莎迷。可这位外国公主的作品和造型有限，小粉丝再怎么喜欢，看上几十次也会腻。这种情况下，集齐魔法、公主、童话等元素的《叶罗丽》，以绝对的题材优势突围，牢牢抓住了小学生的遥控器，充当起迪士尼公主的“平替”。看《叶罗丽》的两年半里，若雨很长时间并不懂剧情，也没想过要弄明白。她喜欢的只是主角们的造型，让家长买一切闪闪、粉粉的东西，模仿动画进行日常穿搭。而这，或许也是《叶罗丽》第七季（2018年）、第八季（2019年）剧情严重拖沓、崩坏，仍反常吸引新粉丝的原因所在。说到这里，我们也该理解为啥小学生不追国漫了——年龄层还是高了点。不过，粉丝年龄跨度大也让《叶罗丽》面临种种尴尬。这部动画已走过9年近200集，前几批核心观众相继迈进青少年队伍。子涵是看叶罗丽长大的，也投入过真情实感和真金白银。但如今培养起少女新审美的她，早就对《叶罗丽》的画风和造型无感，变得越来越关注内容本身的价值输出。《叶罗丽》走到了转型期。它的剧情逐渐偏离最初的环保主题，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感情线，呈现明显的成人化趋势。六七八季里，官方有意无意的拉郎，确有固粉圈粉的效果。子涵正是靠着追主角的同人文，延续着最后一丝微弱爱意。只是转变如此简单粗暴，也让观众略有不适。主角的人设飘忽不定，人物的行为缺乏逻辑，剧情的推进拖沓割裂，一众粉丝常在贴吧、微博抱怨“实力赶客”，根本打不过其他国漫作品。究竟是坚守低幼群体，还是跟随用户成长，《叶罗丽》第九季终究要做出选择。而比起这些表面问题，圈层摩擦和价值撕裂的破坏力更大，几乎可以给该IP一断生死。即便没那么爱了，面对网友的声讨和举报，子涵还是坚定地站在《叶罗丽》这边，默默转发片方澄清微博的同时，还在知乎、公众号相关内容下为其“正名”。子涵告诉硬糖君，她的留言并没有否认《叶罗丽》存在成人化内容，只是解释好的动画应当适合每个年龄段的观众去看。小学生可以欣赏造型、场景，增加自己的想象力。中学生、成年人可以讨论剧情，进行更多价值思考。说得挺好，硬糖君觉得比片方声明更有温度和诚意。聊到后半程，子涵反过来打听硬糖君“是不是网红”，以及我号“有没有影响力”。原来，她不接受网友举报《叶罗丽》，但希望我能站出来帮忙骂骂某些粉丝，“最好把她们的号搞掉”。她的怨气积累已久。起因是今年3月，子涵曾在《叶罗丽》的贴吧里吐槽“（王默）努力努力白努力”，被粉丝追着撕了很久。她本想受着算了，结果有人越扒越起劲，不光发帖辱骂其本命冰公主，更扬言要人肉她。虽说此事最后不了了之，还是让子涵觉得非常不爽。硬糖君调查了解到，叶圈粉丝互撕并不新鲜，在贴吧、微博、抖音几大平台常有，话题总是围绕角色和CP展开。《叶罗丽》故事讲到现在，女主王默因种种迷惑行为导致人设崩塌，“黑粉”数量逐季剧增。几千网友索性组建起“反王默吧”，发帖超22万条，历数女主槽点，喊响了“王黑犬”的黑称。王默粉丝也不甘示弱，常年奔走在控评前线、发起反攻。一来二去，卷进其中的人愈来愈多，摩擦也随之升级。与此同时，《叶罗丽》的感情线铺得庞杂，这也催化观众间产生各种矛盾。子涵反复抱怨，有些粉丝打着官配旗号，到处拉踩、嘲讽CP粉，导致她已经无法安静地追文嗑糖了。每个圈子都会有极端粉丝，受众年龄层偏低的尤其容易搞得水火不容。《叶罗丽》的战斗不光发生在内部，由于不少学生粉有着极强的优越感，自我定义为“国漫之光”，便开始四处碰瓷，跟哈利波特、柯南、魔道祖师等动画粉都有过节。所幸的是，《叶罗丽》火在一个还算沉默（没法随时玩手机）的群体，在大众传播领域的存在感较弱，暂时没有因四处出击而翻车。比起内部矛盾，《叶罗丽》当下的首要困境还是价值输出。成人化问题爆出后，热心网友毫不犹豫地按下举报键，坚决要保护未成年观众，哪怕他们许多人并没有孩子。局面如此紧张，家长也不得不重新思考，决定是否将叶罗丽拉进黑名单。几场采访里，仅一位年轻妈妈支持孩子随便看，“我追蜡笔小新长大，现在才知道他那么黄。放轻松点，小朋友没有成人想的多。” 总之，《叶罗丽》变或不变，处境都非常被动，很难在低幼和青少两个群体左右逢源。尤其作为原创动画，它并没有既定且成熟的价值观做支撑，要进化成真正的超级ＩＰ，难上加难。当然，如果第九季顺利落地，《叶罗丽》平安度过此劫，钱途依旧光明。毕竟，硬糖君费心挑选几大包零食去采访，听到最多的反馈竟是：“阿姨，你下次别带吃的，给我们发卡牌吧。”阿……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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