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的皇帝,其实就是门阀士族的吉祥物
按照田余庆的论证,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和王导、王敦的关系,很大程度上是王衍与东海王司马越的关系的复刻版。
西晋的八王之乱最后是东海王司马越和成都王司马颖的对峙,东海王司马越的封地在今天的徐州和山东南部一带,王衍是当时名士,也是东海王司马越的谋主。当时司马睿在西晋宗室中并不显眼,是相对比较边缘的人。
原因很简单,他并非出自晋武帝司马炎一系,而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伷。司马伷在曹魏末期开始出仕,历任兖州刺史等职。入晋后,先封为东莞郡王,改镇徐州。参与了平吴之役,率徐州军队数万出涂中,立有大功,因为后来被改封为琅琊王。
司马伷死后,其子司马觐袭爵,司马觐死后,即由司马睿袭爵为琅琊王。但西晋的爵位是一回事,实际的职务和权力大小又是另一回事。在八王之乱中,司马睿的军职还是安东将军,在当时的军事职务序列中,前面还有征东、镇东,地位都比安东将军高,安东将军的地位并不算特别高。
在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和司马颖对峙,双方都从自己的封地和辖区征调军队来进行战争。所以,司马越和王衍率军前往都城洛阳一带去作战,并且一度控制了洛阳朝廷,留下来在司马越的东海封地负责弹压地方,征调军队和后勤物资的,主要就是司马睿和王导。
江南一带当时属于扬州刺史辖区,也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势力范围。所以司马睿和王导南渡的初期,主要任务仍然是为司马越筹集军队和物资,来支持司马越在中原地区的战争。
但从王家内部尤其是王导的打算来看,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中原大乱,短期内不可能恢复,司马睿作为相对边缘的宗室,南渡之后如果中原沦陷,就可以支持他称帝登基,承继大统。
司马越和司马颖在中原地区的战争最终耗尽了双方的主要力量,就开始各自援引北方少数民族。刘渊、石勒等匈奴、羯族力量即是由司马颖招引来的,主要用于对付司马越。后来,也是石勒俘虏了司马越和王衍。而司马越一方则主要招引鲜卑势力。
顺便说,田余庆先生认为,后来东晋立国后和刘渊、石勒等不来往,实际上也是司马越和司马颖两个阵营的自然延续,而并非出自所谓的民族大义。
南渡的时候,司马睿名位和权力都不算太大,可以说,如果没有王导在江东地区的经营和支撑,没有王导的弟弟王敦镇守荆州地区,东晋即便想偏安江南一隅也不可得。所以,南渡之处,东晋的偏安之局也是由王家内外支撑起来的。
司马睿在后来被王敦胁迫的时候曾表示,如果实在不行,他可以退位以避贤路。这也说明司马睿也很清楚,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实力,真正掌握东晋局面的是王氏兄弟,他不过是个作为门阀政治的点缀的皇帝而已。
也是在这个意义上,田余庆先生说,西晋是皇权以门阀为点缀,真正掌权的都是司马氏宗亲,而东晋则刚好相反,是门阀以皇权为点缀,真正掌权的是相继而起的门阀。先是琅琊王氏,其后是颍川庾氏,谯郡桓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而所谓的王与马共天下,前期是指琅琊王氏,后期是指太原王氏。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长江中上游的荆州由一家掌握,下游由另一家掌握,保持着平衡局面,避免出现上下游和内政和军政由一家全面掌握。如果出现这种局面,那么越往后,皇权就会越没有点缀的作用。
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后来门阀在内斗中衰落,作为二等士族的北府兵将领的崛起,东晋也就走到了尽头。
无论是上游的荆州还是下游的扬州、徐州、豫州等刺史,实际上的支撑力量都是从北方来的流民。王敦叛乱的时候,朝廷赖以平叛的力量即是所谓流民帅的苏峻,但苏峻都来又叛乱了。之后,经过郗俭整顿,流民才成为下游的主要军事支撑力量。而到淝水之战前,谢安命谢玄从流民中招募军队,是为北府兵。
北府兵的主要将领基本上出自二等或低一些的士族门第,并不是纯粹的寒门出身。初期,流民受门阀操纵,作为门阀政治的棋子被使用。但随着门阀士族内斗的扩大,门阀士族也无法持续出现足够的军政人才,所以作为北府兵将领的刘毅、刘裕等相继崛起,最终由刘裕取代了东晋。
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一开始确实是琅琊王氏与司马氏共享东晋的政治权力,但实际上正如这个说法所表明的,王在前,司马在后,皇权只是门阀士族的点缀。就整个东晋一百年的历史来说,则是司马氏与门阀士族共享权力,皇权始终不振,门阀始终掌握着东晋的内外军政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