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随笔:夏花花


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地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的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呦,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三班子那个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

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

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前晌你死来后晌我兰花花走。

手提上那个羊肉怀里揣上糕,拼上性命我往哥哥家里跑。

我见到我的情哥哥有说不完的话,咱们俩死活呦长在一搭

--陕北民歌《兰花花》

前几年就听李小馥说过,永宁地区以前有一个要饭的,唱小曲很有名,因为是瞎子,所以叫瞎花花,也有人叫夏花花,是个瞎仙。李小馥他爸生前是永宁县文化馆的,当时参与编辑民间音乐集成的时候,去打听瞎花花,才知已经去世三年了,见什么唱什么,别人随便起个要求眉目,她马上就用说唱的形式压韵唱一段,还很好听。从来不磕绊。有些她编的段子就传唱开来。

后来我专门打听过这个人,我去永宁找张江的时候,问那个拉我的蹦蹦车老汉司机,你们这有另外唱小曲好的吗?他说以前有个老婆子,要饭的,唱的特好,经常在这片转悠呢,这些年不见了,我说是否姓夏?说不知道,光知道跟着女儿过来的,见到张江,向他打听夏花花,居然说是个中年男人,唱的不行,要饭的,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2005年左右,我在一份偶尔得到的民歌集成的资料里,我看到了这样的一段介绍:

杨风花(夏花花)女,汉族,宁夏平罗黄渠桥人,生于一九一八年,卒于一九八一年,享年六十三岁。其父杨师傅是厨工,后迁居永宁县胜利九队。并在贺兰县常信乡新华七队居住过,杨师傅生子女六人,杨风花为三。三岁时,由于出天花,双目失明,人称其为瞎花花。(为尊重残疾人,文艺工作者称其为夏花花)。杨厨师见女儿残疾,将其送给银川南关姓何的看庙老汉,何氏娶妻后,其妻对夏花花百般折磨,让她吃大烟籽想毒死她。夏花花不忍其害,独身逃走,到银川街头讨饭。后随一个打“莲花落”的乞丐要饭学艺卖唱以谋生。数年后,夏花花嫁给贺兰县常信堡一姓张的鞋匠,生一男一女,均被其父卖掉。后鞋匠因病死去。夏花花于一九五一年又嫁给永宁县胜利五队谢天元为妻,生二女。以后一直住在永宁县。一九八一年夏,病故于永宁杨显村五队。

夏花花的卖唱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童年学艺卖唱;第二阶段是嫁给张鞋匠后,儿女被卖,丈夫病故,迫于迫于生计在贺兰卖唱;第三阶段是一九五一年嫁给谢天元,一九五九年谢病故后,为抚养幼女,在永宁、银川、贺兰等地卖唱,

那个开蹦蹦车说的,就是在第三阶段的夏花花。传说中的张口就来,这就是说她有即兴的能力。

后来听徐明智老师也说起夏花花,他见过几次,她脸上挺多麻子,失明,几次自杀未遂,徐哥说,见到她的时候,她很可怜,在永宁胜利五队的马路边,半间茅草房,盖的是百家被,都是周围村民那些个婆姨给凑的三角形的碎布子,冬天,正赶上生产队都挖炕,填土填到地里,瞎花花的炕被挖掉了,自己是盲人,就把麦子草都烧了,睡在草灰里。1965年搞四清,徐哥会说快板,所以经常被叫去说《毛主席下了十六条》之类的,也把瞎花花叫了去,她张口就来:四不清的干部是黑心肠,多吃多占扣咱的粮,咱们贫下中农坚决不让…… 那时光景,正常人尚且荒成那样,她要饭可想而知,有时候生产队的车从土路上拉豆子拉过去,她就赶紧跟在车后面,在地上摸,那个豆子掉地上有声音呢,咔嚓一声,她就赶紧寻着声音在路上摸,摸半天摸到了就装上。

民间的老小曲唱家,有的拉着胡琴唱,有的弹三弦唱,瞎花花不会别的,就用一对撞铃敲着唱,徐明智后来用宁夏坐唱发展了小曲,使之变成对唱形式,在渔鼓和简板上加了一个撞玲,他自己弹三弦唱。这是吸取了夏花花的撞铃,徐哥说,这个女人唱兰花花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把兰花花唱的那么好!唱的那么苦。

车穿过尘土飞扬的土路,路过了臭气熏天的望远工业园区,我走过了崭新的永宁县,玉环飞燕皆尘土,在崭新的高楼和下面的广场舞,豪气冲漫天,中华有神功的轰天音响中的太极扇,街两边的时装店生意正好,丫头们拿着爱疯四自拍,我想,以后,谁也不会再想起,或者就没有什么人知道过,曾有一个要饭的叫瞎花花,带着她的女儿,也带着她无边的黑暗,唱:“缝纫机要锁边的,自行车要冒烟的,手表要带日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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