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芷 云/指尖上的记忆

散文百家

指尖上的记忆

芷 云(江苏苏州)

  今天当我敲击键盘写下《指尖上的记忆》这个题目的时候,就已把“苏绣”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推开记忆的那扇窗子 ,又让我回到那个做女红的日子里。

  在苏州小女孩学刺绣是千百年来的传统,刺绣是江南女子必须掌握的技能。在农村有女孩子的人家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人们开始学习刺绣,因为这是刺绣行当里一直延续的老规矩。同样长在农村的我,从小就在奶奶那里也学了一点刺绣的手艺活,虽不是精湛,但也算勉强合格吧!

  依稀记得自己十一、二岁时在绷架上学刺绣时那种俏皮的样子,一块白布,用铅笔画上白云、小花、小草,从奶奶夹丝线的书籍里抽出五彩的丝线照着图案模仿大人穿针引线,装出一副斯文的样儿一针针地绣着。也不知拆了多少回,浪费了多少的花丝线,直到绣出有棱有角的图案来,奶奶才同意让我坐上她的绣架开始绣正品。

  做刺绣靠得是耐心,而我又是个贪玩的人。每天只是刚做一点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想着外面的那些事。于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动足了偷懒的脑筋,假装口渴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假装肚子痛到床上偷睡一会……一天,两天没事,可是时间一长,被母亲发现后自然也挨了一顿骂。好在有奶奶护着我,没尝到更多的责罚。

  奶奶是个有心人,她见我没兴趣于是心生一计让我给她穿针劈丝。我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奶奶的话总是言听计从。劈丝是一门技术活,丝线劈得好,绣出的作品就细腻而且有光泽感。丝线都是由蚕丝缠绕制成的,劈丝就是将纺好的丝线再劈成更细的线,这也是一个绣娘必须学会的一个基本功的技能。有的劈好的丝线最细时相当于一根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这样的丝线看着仿佛轻巧到能够漂在空中。线劈好了自然得到了奶奶的夸奖,那沾沾自喜的样总是挂满了眉梢。奶奶也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我女孩子在出嫁前必须要学会刺绣,到时夫家要从女红中了解女子的生活技能和品性,如果没有这一门手艺活嫁不到好人家等等。

  给奶奶穿了半年的针,看见那些活灵活现的小动物瞬间有了想做刺绣的念头。记得有一天,母亲下班回家告诉我和姐姐她在放刺绣活的老板那里给我们姐妹俩领了一件绣品。那晚,我失眠了,顾虑、高兴,担心萦绕于心间。

  那是一张粉红色的纸,只写着九个大大的汉字。语气从容不迫,却君临一切,直指人心,且简短有力。我从未见过那么具有无限表现力的文体,一切文章由此而生,因此而灭,幻化世间万象,见证一切世态炎凉,一切喜怒哀乐。它写道:“中国人民银行壹佰圆”。by和菜头

  女红之巧,十指春风。上绑架是古往今来每个绣娘的基本功。那些绣花用的绷布、绷架、苏针、花线,它们依恋的目光永远不会离开水灵如草,清澈如花的江南女孩。苏绣针法细腻,针与针之间排列非常密集。如果绣布有皱褶,绣出的针会错位,所以必须将绣布非常平整的绷在架子上。如果绑不好绣出来的一定是废品。绷架准备好了,姐姐学着奶奶的样小心翼翼地取出绣布,把它固定在支架的缝隙里,通过旋转支架将绣布拉平,再用两根插栓将绣布固定。最后用绑线把绣布另外两个边固定在绣架上。

  上完绷架姐妹俩个就开始动起工来,为了减少寂寞,半导体成了我们姐妹俩的忠实伙伴。也就是在那时候一部部优秀的苏州评弹走进了我的心里,一首首优秀的电影歌曲时常在我耳边回荡,一篇篇优秀的评话小说走进了我的生活中。一件绣品只要认真做半个月就可以交货,交货的日子到了,我提心吊胆,母亲上班时,把绣品一起带去了,我在家心神不定的,担心退货,盼着母亲快快下班回家,把好的消息告诉我。总算等到母亲下班回家,我先窥视她的表情,见母亲笑眯眯的,就估计到货七有八成交掉了。拿到第一份的收入,我兴奋异常,母亲告诉我们质量方面还要再提高。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做的绣品算得上是精湛的了,她白天上班,为了贴补家用,晚饭后母亲还要在绷架上绣几个小时。一盏25瓦的灯泡发出微弱的黄色光芒来,一根小小的银针伴着母亲灵巧的双手走过了四季。春季窗前的雨儿悄悄地下,檐前的燕子躲在巢里对着如丝如梦的细雨呢喃,看母亲银针翻飞;夏季荷花在池中吟唱,蚊子、飞虫在灯光下乱舞,母亲就用一张白纸罩在灯泡上遮挡它们,汗水从额头上渗出;秋季地下雌雄蟋蟀得意的鸣叫,伴着皎洁的月光母亲一针一线忘情地绣着;冬季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屋外传来簌簌地降雪声,母亲那双冻僵了的依然捏着这根小小的银针……

  母亲为了我们总是这样的辛苦着,在我和姐姐出嫁的时候,母亲为我们每人绣了一条真丝的龙凤呈祥的被面。这件绣品在绣的过程中采用了传统的细绣,它用了套针来制作了龙和凤的眼睛,有腾空而起,呼之欲出的视觉。这条被面我只用过一次,现在一直锁在樟木箱里,也许在若干年后它会成为一件文物。

  结婚后的第一年,暑假里我会绣上一件刺绣活。爱人的外甥女当时也只有五岁,她每天来我家陪我讲话,同时也会躲在我的绣架下,去摸我的肚子,总会可爱地对着我说:“好舅妈会生个小弟弟。”也许小孩子说话很灵验,结果我还真生了儿子。随着日子渐渐好转,我再也没做过一件绣品。然而苏绣在我心里还是情有独钟的。

  那一年陪无锡的客人去镇湖绣品街游览,更让我对这古老的艺术赞叹不已。金秋的桂香飘满了这个古镇,走在“苏州镇湖绣品一条街”上一眼就能看见在每个店里,总有几个绣女端坐在棚架前,用她们的纤纤手指聚精会神心地绣出一幅幅美妙绝伦的绣品来。她们手中的活儿不紧不慢,细细拈来,莞尔间带着甜甜的微笑。她们一边绣着手中的画,一边沉浸于美好的生活中。店内一幅幅惟妙惟肖的“仿真绣”,一家家鳞次栉比的绣品店,为这个小镇平添了更多的韵味。踩着这条古老的老街,仿佛回到了陶渊明先生描述中的那个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外桃源。

  许多年过去了,今天当我再一次想起苏绣,想起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想起善于舞文弄墨的才子为刺绣创作了众多题材的时候,怎不让我勾起无限的怀念呢?

  芷云,原名府海燕,女,是一位土生土长的苏州太湖边的女儿,长期喜爱散文写作。善于从平凡的生活小事中捕捉主题,感悟人生,有散文发表在《西南作家》《江山文学网》《红尘有你文学网》和一些地方报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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