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道318：从些世上再也没有他
318.世上再也没有他
雨，洋洋洒洒的下着，它是自由的灵魂，不管别人需不需要，它就在天空飞舞。
我突然想起了他，不知怎么，眼泪就不听我约束，从眼角滑落。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母生了我，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我和弟弟都属于超生对象，称为“黑户”，没有土地。而土地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村来说，就是命根。我见证过农村两家人为争一点土边，发生打群架事件，还致人死亡。所以，家里有两个人没有土地，就意味着家里常常会遇到揭不开锅的现象。
不只是我小时候，就是我读高中的时候，家里一个月也看不到肉。我记得高二那年夏天，我和父母在地里收割小麦，母亲的静脉曲张更严重了，在劳作的时候，血管破裂，血就喷涌而出，那场面直接把我骇住了。所以高三的时候，我就不想再读书了，我想去打工，想用自已的双手改变自已的家庭的命运。
有一段童年时光，我是快乐的。
我被父母送到了他家。他有一个女儿，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怀不起孩子了。
我想我被父母送过去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真的想要一个儿子，恰好我是黑户，可以缓解家里的吃饭问题，因为我弟弟后来也被送走了.17岁的时候，他才回来认亲。他说他一直记得家里模样，回来的时候，他还认得路，而他被送走的时候仅仅4岁。另一个原因是他希望我去了，能让家里带来一些好运，说不定后面他就又能生下孩子。
我在他这儿，是不用做家务的，还有零食。我在自已家，得跟着哥哥姐姐去扯兔子草，去切猪草……
还有一个邻家小姑娘和我一般大，天天来找我玩，我们一起爬过房屋后面的山，寻找过土匪留下的寨子，到山上小庙去磕过头……
我喜欢他家里的红透了的大枣，喜欢吃那香香脆脆的核桃，喜欢看着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可是，我有一个坏毛病，总是很小气，稍不顺心，就会嚎啕大哭，无论他怎么哄，我都会哭好一阵子。我还清楚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和同学发生矛盾，我在那儿哭了半天，一点不像男子汉。
他和她商量，是不是我都快读小学了，养不熟了，还是送回去吧！而且，我来了这么久，除了让家里热闹了，有希望了，似乎这个哭声也不太好。于是，我被父母接了回去。
但是，我常常会想念他邻居家的小女孩，会想念他家的大枣，想念他家的核桃，想念他慈祥的样子。我也盼望着夏天，因为夏天有他的生日，那个时候学校放暑假，可以多玩两天。而我每次去的时候，他都会悄悄给我大枣和核桃（因为这是可以换钱，他不可能每个小孩子都送），我都会很开心。
后来，他开了一家小卖部，因为他诚信经营，生意不错。以后我再去他家，他会给我糖，给我饮料。似乎，我就他的儿子。
后来，我工作了，我也悄悄的给他钱。
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当年你的照顾。
他也开心的收下钱。
后来，我也不要他的糖了，也不要大枣和核桃了，他有些失落。
我告诉他我长胖了，不能老吃零食了，他这才开心起来。
有一次，他悄悄送我一对戒指，说这是我结婚的礼物！可是我那个时候女朋友都没有。直到他离开，他也没看到我有女朋友，想想，我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有一年我回去看他，明显感觉他气色不好，感觉苍老了好多。他告诉我他因为善，被人骗了好多钱，心里想不通。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慰，也许这笔钱就是他养老的钱。
后来，他缓过来了，又开始折腾祠堂的事情，他觉得祠堂是家族的根，得保住。
后来，他招了上门女婿，后来有了孙儿和孙女，从他脸上就能看到他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后来，他有了重孙，四世同堂，可以颐养天年了。但是他还是坚持开小卖部，这儿附近的人也都习惯到他这儿喝茶、打牌、购物。
后来，他喜欢关注国家大事，也不忘记我的婚姻大事，每次去看他，他都会说我。我也只能笑着面对。
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他对我说他觉得他在鬼门关徘徊了好久，想着我还没结婚，就又醒过来了。
那个时候，我哭了。为他，也为我自已。
这个暑假，我计划去江西鹰潭学习，这个时间正好与他生日冲突，于是我就提前去看看望了他。
八十岁的人了，看到我很高兴。看着他沟壑丛生的脸，感觉时光过得好快啊！
我去厨房帮忙，然后一起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吃了午饭。他都没怎么吃，这让我心里有些难过，觉得他身体可能不太好。
下午我又匆匆走了，因为我那个时候也生病了，我约了医生检查诊断。
后来，我住院了。我瞒着父母，我去旅游了。
我更没有跟他讲。
我还没有完全康复，就听到他走了的噩耗。
听说他那天有些头昏，但坚持上楼去喂鸽子，然后就在楼上摔倒了，然后送到医院，就离开了这个人世。
火化的时候，我没有去。
火化后的第二天，我去送他上山。
遗像里，还是那慈眉善目的笑脸。可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披麻戴孝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生和死，就这么近。
路旁枣子树挂满了枣子，核桃树也硕果累累，看着看着，我又忍不住了，真想大哭一场。
他的坟在山顶一个向阳的位置，以后，他就会长眠于此。
谁都逃不掉命运的安排，只是，我给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我拿出那对戒指，仿佛看到了昨天他对我的期待。从泪光中，我又看到了他的温暖的笑容，我也笑了，只是笑得很牵强。
他，是简单而平凡的一生，他在命运里浮浮沉沉，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从此，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
（2021年8月28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