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毅萍/大江汤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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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江 汤 汤
文/王毅萍（安徽芜湖）
（1）十二号码头
城市里，被法国梧桐遮蔽的街道不多了，蓊郁繁茂的树叶交错着，整条路上的光线都暗下来。这条路不长，作为一个芜湖土著，我却说不出它的名字，我只知道，这条路上，有王稼祥纪念园，不远处的十一中里，有西洋建筑风格的老建筑，与一院里的老洋房，太古码头的老钟楼，范罗山上的英国领事馆遥相呼应，它们，沿江辐射罗列着。我知道，这些洋房的存在，以及存在的地点，既是一种历史记录，也是一种无言的叙说。
沿着这条树荫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十二号码头。在芜湖住了几十年，我都没有走到过这里，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江边。江畔的早晨是安静的。即使是在这盛夏，风也清凉。滨江世贸的高楼直插云霄，前方，苍穹之下，芜湖旅游码头即将竣工，这是一座有着流线形轮廓的椭圆建筑，与滨江公园的整体格局融为一体。长江，就以一种千古不变宠辱不惊的姿态横亘在那里。
我的右边，是一艘正在建造的轮船，还没有漆上颜色，有一种质朴粗糙的美，它庞大的体型足以让我这个微小的人类自卑，但是，我看到甲板上，有极小的人影在工作。人，身躯之小，却可以建造这样体量的大船，人与船之间，以及与大江之间的关系，一时间让人感慨而迷茫。
我的左边，是绵延不断的滨江观景带，一直向宝塔根方向延伸着，一个衣着家常的中年女子，独自坐在花台旁的木条凳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喜悦，没有忧伤，仿佛，她就准备在这里坐下去，坐成一座雕像。一个男人，站在延伸到江水里的观景平台上，不时伸展着自己腰身，他的背影，使得江畔的景致舒缓、平和。码头处，还弯着一只小小的船，是那种老式的蓬船，一个年轻男子坐在船上，似乎也是静物，我无法想象他的职业，他的生活方式。
我没他们那样安静，我四处走，四处看，码头的通道是熟悉的，过去，在新市口八号码头，我走过这样的通道，上中学的时候坐船去庐山旅游，工作的时候也曾去那里接过外地人。那时候，码头是喧闹的，人头嘈嘈，道路也坑洼泥泞，闭上眼睛，我仿佛还能看到那些肩拉背扛的旅客，满面灰尘，从4路公交车上挤上挤下。但是现在，像是被时间的手抚过，一切杂芜都被抹去，江畔，变得空旷辽远起来。
（2）江道
江面上有一种宏阔的安静。风猎猎，却依然静。一带江水，消融了一切声音。船行，也没有声音。长江把最安静坦阔的一段江面呈现给了芜湖，它依着我们的城市而行，拍岸的江水，仿佛是它伸出的手，轻轻滑过城市的肌肤。浮花浪蕊里，我分明感到一种不动声色的似水柔情。
其实，江南七月的太阳也充满了紧张和酷烈，在这无遮无挡的江面上尤甚。赤白的阳光，清凉的江风，像女神张开的翅膀，一直与我们这次短暂航行同在。站在船头，看尖尖的船体犁开江水，淋漓畅快，有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之美。前方，开阔无垠，目光可以投到无限远的地方。与船同行于江道，是跃于庸常生活之上的一次心灵远眺。
此次航行的终点，那就是追随李白的目光，看天门山。若是目光可以穿越时空隧道，我可以看见，李白的那叶扁舟正在波浪中颠簸，船小，更显山高。我们的船停了，仿佛时间也停了，停在李白《望天门山》的诗眼里。铜佛寺伫立在天门山的青色之中，明黄的寺墙，挑起的飞檐，在峭拔的山腰，默默遥送着滚滚不息的江水远去。依旧是静，山静，浪静，人静，一切都悄无声息。但岁月，却在静止的这一瞬间，流过了几千年。
船往回开，坐在临江的窗前，看着急速后退的江水，泛起黄色的浑浊的浪花。老芜湖的记忆，如泛黄的照片从江水中漂来——那是破旧衰败的中江塔，塔顶已经坍塌，塔身上长满了蓬乱的杂草，几个行人，零零散散走在土筑的江埂上，其中有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穿着白布短衫，裤子肥肥短短的，那该是我祖辈的芜湖人吧？
长江，是一部流动的历史，每一波的涌动都裹挟着逝去的时光，那里面，影映着多少先人的目光，一个人，在这历史的长河里，细若尘芥，微如水滴，人要怎么活，才配做这江上的一朵浪花？如我所能看到的几十年时光，这江畔的景，这岸上的人，是何其短暂的一瞬间。所幸，我们的城市，我们的时代，在这几十年里，让这滨江美丽如斯。
河流很长，人生很短。江在奔腾，人在路上。
作家简介
王毅萍，安徽省芜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散文随笔集《像女人一样去战斗》；合著《情断南宋》《有一种胸怀叫大气》《舌尖上的江南》等；芜湖传媒集团文化栏目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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