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他啥也会干——俺的老爹(三)
也难怪,他啥也会干
——俺的老爹(三)
翰墨书香
渭南到黄龙,约有二百多公里,中间路过蒲城,白水。一路走,一路问,一路乞讨,按唐僧师徒的说法,叫化斋。
哥哥说,挖野菜,刨油菜根,在野地里拾庄稼,只要是能吃的,就都不放过。走到村子里,还清扫人家的磨底,也会得到一点粮食残渣。有一次,还爬到路旁的柿子树上,那上头最高处有几个红红的大柿子。六岁的孩子,心里没有痛苦,有妈妈在就有家的感觉,有爸爸在就有满腔的豪气。
老爹常说,咱们一家子人命好,没做亏人的事,危而不险,命大着咧。那是在快到蒲城的路上,差那么一点儿,命就都没了。
靠近陕北的人家,都住窑洞,有些年久失修的窑洞会塌掉。我们一家吃在路上,住在路上,有时会找一些能遮风避雨的破窑洞住。快到蒲城天黑了,看见路旁有一孔破窑洞,就进去睡下了。一大早,老爸听到了一些声响,窑洞里有些呛人,睁眼看见窑顶上有些光亮,就赶快把我们叫起来跑出去了。几乎就在跑出去的同时,窑洞塌了。
哥说,他没记住这件事。
妈说,他还没睡醒呢,是被老爹揪着一条腿拖出去的。
妈妈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两条腿都肿了,还得背着我,每天走不了多少路。小时候上学淘气,妈生气的时候常说,还不如听你爹的,把你送了人呢。
当人努力地向一个心里期盼着地方前进的时候,总是会觉得那里很美丽,恨不得赶快到达那里,老爸的心里也是这样。黄龙,在当时老爸的心里,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到了那里,就会好的。可是,妈妈走不动了。老爸自己也说,当时想把我送人,先讨一个活命的地方。妈妈哭着,喊着,拼命般的不同意,妈说二小是俺心里头的宝,是俺身上的肉,要死和俺一起死,要活和俺一起活。我们逃出来就是为了孩子们讨个活命的,再苦再累也得和俺在一起。哥哥说,他和妈是一伙的,护着我,不许老爹抱走。
老爹也掉眼泪了,从此再没动过这个心思。
到了黄龙后,这个老爹心中的圣地,其实不是个理想的地方,甚至是个可怕的地方。当时那里的克山病很厉害,老爸听很多逃难的人说,此地外乡人水土不服,很容易得克山病死去,并且死得很痛苦和可怕。
几乎绝望的时候,有老乡说,安塞县的石马科和杏子川流域,修水库,在招民工。当机立断,老爸就带着一家人,由黄龙启程,继续北上,想往那里去。
在经过洛川的时候,竟然碰到了认识的老乡,这也算作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吧——他乡遇故知。在老乡的介绍下,老爹进了洛川公路段的综合厂当了杂工,妈妈也进修路队做饭。这样,一家子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那时候的延安,到处都在修路,修水库,到处需要民工。对户口的要求也不太严格,因为是做杂工,对出身一事也就不太讲究。老爸是个老实人,填招工表的时候都是实话实说,不过在技能一栏老爸耍了个心眼,填了会木工。其实,他那时也就会锯个木头、抡几下子斧头而已。但老爸从小聪敏好学,勤快肯干,也能吃苦耐劳。在交口河工地,挖沙子,倒土运石子,干了没多少天,就被调进综合厂干起了木工。
那些日子……
老爸说,每天早早地就去扫地打水抢着干一些杂活,然后就琢磨着看别人怎么干。因为他有文化,像用墨斗打线等活计,一看就会,各种锛凿锯刨的活,很快地都能上手干。因为是修路,木工活计主要也就是按镐把、修手推车、盖工棚打架子这些粗拉活儿。慢慢地,老爸竟然真成了很好的木工。
我们村里有一个残疾人,他的出行工具就是老爸给他量身设计制造的。以后很多年,村子里人都会找他帮忙修家具啥的,他呢,也是有求必应。到现在,还是在村里主动地维修一些公共设施,看见哪些个地方坏了,就会主动去修。也难怪,他啥也会干。(未完待续)
口述:滕建国
整理:王燕生(四蹄生风)
◆四蹄生风:“西去列车的窗口”——俺的老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