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 碎忆 (十三)
1
好想在清冷的黑夜里坐在梳妆镜前面,借着窗帘缝隙里偶尔闪过的一点光亮,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仔细端详镜子里羸弱的自己——
想知道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撕心裂肺地痛哭一次。
然而,上海是一座不夜城,这里没有那样能够让你沉思的夜晚。明亮的彩灯会把玻璃杯里的啤酒映得五光十色,扑克牌和塔罗牌会混在一起漫天飞舞,探照灯会把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你越是抓住上海的黑夜不放,就越是逃不过躁动的希望。
“我买了机票,晚上就能到漆州。”她走在人声鼎沸的南京路步行街,在喧闹中给任南打了电话。
“嗯。”电话那头传来平静的应答声。
“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嗯。”
嘟……
2
他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康诗怡,说:“她姐姐。”
“晴姐姐?”
“嗯,她晚上到。”
“小洛说过,她在上海。她是直博生?”
“嗯。”
去年决定在上海读博的时候,她对任筱洛说过:“我不想读书,但我更不想回家。”
就像是一个死刑犯不断地提出上诉,目的就是为了能晚一点走进刑场。任梦晴不喜欢上海,因为上海太多诱惑;她也不喜欢家乡的小县城,因为那里总是充满了悲伤的空气……她喜欢的地方,在那年她与任筱洛的约定里,她们说,要一起住在札幌静谧的雪山上——
那个地方,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大雪会簌簌飘落,我们会靠在门前式台上的柱子旁静赏~我靠着你,抚弄你的秀发,看着你温情的眼里,和雪一样纯净。
雪山里会很寂静,静得连我们嬉笑的回音都格外清晰,我们会奔跑在这白色的天堂里,一浅一深、歪歪倒倒地互相追逐,忘记痛苦、忘记悲伤。
在安详的夜晚,我们会躺在床垫上。你从背后抱着我,让我能够感受到你的体温和心跳…你哼着那首你最爱的歌,用你的嘴唇温暖我颈上白天被树枝划破的伤痕,我闭着眼,在你的怀抱里静静地沉睡。
雪山会像你那样安静地流泪,也会像我这样哭泣着微笑。它从不会吝啬它的温柔,连灰色的岩石都是那么亲切,还有紫色的树枝以及柔软的阳光——仿若一支柔和的钢琴曲,温暖的音律萦绕着木屋飘出的袅袅炊烟,把整座雪山带进了白色的梦里。
在某一天,积雪会融化,我们的雪山小屋会变得空空荡荡,人们会在旭岳的某一个地方发现我们早已生满野草的墓碑。而我们的坟头,会开满坚强的雏菊花,它们仿佛还在哼着那一支钢琴曲,在风中随着旋律轻舞,向人们述说我们曾经的故事——
“她们没有死在这里,而只是睡在了梦里。”
3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漆州的MU5321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13号登机口登机。
Passengers please note, you take the MU5321 flight to fly to Qizhou is now boarding, please check your departure from gate 13.”
那日离别,
我笑着流泪。
你哭着说再见。
我只是故作洒脱地挥挥手,却不曾读懂——
你的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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