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卿白雪歌:朝也脉脉,暮也难寻。
写在前面
从今日起,幽兰作者团开始发光发热啦,定期会发布小说,欢迎品读、提问、写感想,留言、甚至来稿!
京华非常开心,能够找到好几个有着共同文字梦想的伙伴,来一起做这份文字的事业,它虽然小,之前我常说的一句话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真的希望“幽兰”能够一直在我手里活下去、更新下去。
今天这篇小说,写得十分克制,感情浓而不烈,心中哀而不伤,所有的路,别人只能陪你走一段,后面,人走了,人变了,甚至人去世了,你还要继续走下去。虽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但胸中有丘壑之人,终会相见!
知己难寻
一袭白衣飞扬,一头墨发散乱,他行走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深山里,身无他物,唯有怀中古朴的沉木古琴是区别他与周遭白雪的唯一凭证。无人知晓他姓名,无人知晓他来去。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或有幸听他轻拂一曲,大都只惊叹于他琴技的高超,而曲中何意,数载以来,无人能识。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四处奔波呢?” 扎着小辫子的稚童好奇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平生所求,唯有一知己耳。”他摸着小女孩的头,爽朗的笑着回答。
“虽前有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可如他们一般的人,平生实在罕见。”秦楼楚馆的歌姬秀口轻吐,无奈又暗含一丝惆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所寻之人,或许也在寻我。”他淡然一笑,声似泠泠下坠之水滴。
“乱世之中得见公子,始知雪里红梅一身洁净傲骨,究竟是何种模样。叹我辈才疏学浅,难为公子有缘人。”饱读诗书的书生生不逢时,于乱世之中蹉跎度日,心有大志却如江上浮萍,漂泊孤零无处安身。“我琴中真谛,到今仍是无人能知。”他苦涩的笑容,带着品味西湖龙井第一道茶汤时浓烈厚重的苦味。
几十载年华匆匆而逝,白了他的发,颤了他的手。他赏过千山万水百种姿态,看尽大江南北千般柔情,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然而,他执琴而奏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当世之人,或为生计奔波劳走,或汲汲于功名利禄,少有雅士,难见君子。懂琴擅琴者有,解琴中意者无。
高山之巅的晶莹之雪啊,且高傲着吧!正因无知己,无人懂雪之哀情,才被雪所震撼,慕雪之无暇高洁。假若人人都懂得雪,那么世人皆是雪的知己,又何来孤高冷雪、泠泠白雪呢?
当他倒下之时,漫天风雪弥漫,不远处,犹可听见嘹嘹军号声,震天战鼓响,是泗水之战打响了前奏。而他,仍旧白衣胜雪,白发飞舞,他与他的琴,一同永远的坠入无边无际平静的白雪中了!
非同道人
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传来了,在寂静沉闷的夜里,在黑暗压抑的深宫一角,即使这声音被人刻意压得低沉暗哑,仍能听出其中难耐的痛苦。病弱的谦谦公子,倔强的挺着单薄的脊梁,跪在冰冷的布满石子的小径上,已足足一天一夜。他的腿不知被哪块尖锐的石子划破,血流不止,白袍也被血迹染的斑驳。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凤雏公子,智计无双。”他曾是帝王的座上宾,最得力的谋臣。帝王驱车千里,到他隐居的衡水湖畔“三顾茅庐”,才请来了这位精彩绝艳的才子。那时的帝王,还是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众人只道他平庸懦弱,却不知他心底沟壑,有成龙之志向。
那位半躺在榻上,病怏怏的凤雏公子咳的面色微红,好一会才慢慢的说了一句话,“殿下的眼神,有着刻意掩饰也盖不住的锋芒。”
他们一见如故,从白日谈到深夜,又从深夜谈到破晓时分,直到公子身体气力着实不济,这场旷世之谈才草草结束,后人曾笑称此为“榻上夜谈定天下”。
帝王用翠竹做车,古檀熏染,车上铺设了厚厚软软的毛毡,边走边停,月余的路程足足用了三月才行完,他以这样雅致庄重的规格,来对待清绝如高山寒竹的皎皎公子,来对待他的知己。
公子确是才智双绝,不过区区数年时间,帝王便已履至尊之位,握天下之权,这其中,公子要占首功。帝王登基当晚,公子难得饮酒,喝的酩酊大醉,他眼神极亮,胸中饱含着无比的赤忱,紧紧的握着帝王的手,几近泣不成声,“殿下已登大宝,功业初成。但四海不平,八方俱敌,臣愿竭毕生心力,平复战乱,予殿下海晏河清一画卷,予百姓一太平盛世。公子满腔热血,一心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可惜,可惜公子醉得太厉害,没看清帝王高昂着头,冠冕上垂下的流苏挡住了眼里的冷漠和狠厉。
“凤雏公子怎会跪在这里?”“嘘,小声点,这位爷今日可是惹得陛下大怒,被罚跪到认错为止呢!”
可公子何错之有呢?蛮夷入侵边关八城,二十万大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军兵力不足,应战不及,连连退守,偕同残兵剩民退到西南的最后一道防线,西部兵力聚集之地——泗水城。泗水兵力充足,如若合力,获胜的希望会大大增加。可是,在此关头,帝王权衡利弊,却选择了最不近人情的一条路,放弃交战,拱手相让边关八城,撤回西南兵力,回防西都。与此同时,命令镇北将军带领的残兵及百姓为掩护,死守泗水。
“陛下,百姓何罪,镇北将军及剩余兵将何罪,您明明可以,给他们一线生机的啊!您说是为了大业,可黎民苍生已失,要大业有何用!”
凤雏公子跪了一日一夜,可下令的帝王并未回心转意。他痛苦,是为了生灵涂炭的边关。他失望,却不为此,只为他看错了人,找错了知己,一片真心错付。或许不是他识人不清,而是人心易变,今日的陛下已经不在是当年在他床榻边心怀天下,共谋济世救民之道的青年了。而他原本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全是大义,即使大义的路上,堆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与骸骨。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这双手已是血迹斑斑,污秽至极……衡水湖畔,清风抚着细竹,而竹竟摇摇欲坠,似是不堪微风之力。
两日之后,凤雏公子忽然失踪。半年后,战争平息,军卒在打扫泗水之战的战场上,发现了一件残破染血的白袍,绣着青青的挺拔的翠竹。“真是奇了,人都化成白骨了,可那袍子上的翠竹,还是崭新的,栩栩如生着呢!”
与君相别
轻风拂过,艳红色的海棠花洋洋落落地洒落在我身上,又是一年春光烂漫时,可惜那年一道看花谈心的人早已化为一抹尘土,与风一同飞扬了。
我常常唤她风,她与我阿姐同岁,正值豆蔻年华,女子最美最好的年纪。可阿姐是温柔贤淑的娇小姐,早已订了亲,整日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全京城女子争相模仿的对象。而她呢?在众多规规矩矩的女子之中,格格不入像一个异类。整日里穿一套绛红色的骑装,舞刀弄枪,与一群男子在军营里“厮混”。
“阿如若是见到她,可千万避开些,莫沾了她那股子匪气!”周嬷嬷常常一边纳着鞋边,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我。
嬷嬷不知道的是,对某些天性好奇心重的孩子来说,过多的劝诫和阻拦,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引起他们的好奇心和叛逆。
当我在一场宴席上受了气,独自溜了出来,悄悄蹲在树下大哭时,有一道清亮的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来,“别的女孩子都哭得梨花带雨,怎么你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
我转头想用狠厉的眼神瞪着她。可当我看到,她英姿飒爽地立在风中,红色的身影如火焰一样热烈,凤眼微挑。与其他女子的抿嘴浅笑不同,她笑得张狂肆意,纷纷扬扬的赤红色海棠花瓣落在她身上,使她稍显凛冽的面容添了一丝柔和。我愣在那里,只顾呆呆地看着她,连眨眼也忘记了。
“怎么呆呆傻傻的?”她突然捏了一把我的脸,“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找点乐子。”她的语气很不正经,但鬼使神差的,我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像个牛皮糖一样,牢牢黏住了她。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黏,就是大半辈子。
她带我去了军营,充满了热血和汗水的地方。在那里,我成了格格不入的小可怜,她反而如鱼得水,和一帮男人切磋打斗,毫不落下风。她就像她后来的佩刀——红袖一样,锋芒逼人,带着浓浓的少年锐气,出鞘必然见血,一招一式皆是杀招,没有任何花哨不实的地方。她畅饮着大碗的美酒,纵论行军打战诸事,谈吐不凡,远超其他男子。
可我爱极了这样的风,这样鲜活热辣,这样不羁洒脱的,与众不同的女子。她成了我最敬佩的女子,我心目中的神,“风,你将来必定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为国家收复失地, 镇守边关,你的名字,会响彻大江南北,成为无数百姓心目中的神话。”
她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动天地的大笑,她笑着笑着,突然泪流满面,表情中涌动着我当时还似懂非懂的悲哀。“小牛皮糖,到底还是你懂我。”她声音低沉嘶哑,喃喃如同自语,“那么,纵使天下人诽我谤我,不信我,我也绝不负你今日话语。”
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我说的话就像预言一样,完完全全命中了她一生的轨迹。这是她的幸运的开端,也是不幸的起点。我最痛苦的是,我的预言,只准确了一半。
她确实成了神话,西南赫赫有名的守护神,直到她死了二十年之后,她的祠堂还依旧香火鼎盛。可她扬名于沙场,扬名于七战七胜的战绩,却盛名于她一生唯一的一场败绩。
在那场战争中,她以两万人死扛敌军的二十万人马,足足僵持了三个月后,城破人亡,无一人生还。她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蛮夷凶狠的进攻,保护了后方无数的百姓,为大军的反击争取了足够时机。那是最为史学家津津乐道的泗水之战,自此之后,她的名字被万人知晓,她的事迹被黎民百姓不断传颂。可那又如何呢?她再也回不来了,连尸骨也埋在了西北荒凉之地,现在的镇北大将军墓中,埋的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衣冠罢了。
“ 小牛皮糖,若天下安定,我必如约归来,到那时,万水千山,我定然带你一一看遍。”我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灵动的闪着亮光的眼神。可她终究是违约了,这大概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失信。而我最后所做的,也只能去往万水千山,在风中追寻她的身影了。
后记
世间多爱恨离愁伤心事,终生皆难避。
所痛莫过于战争,多少生离死别,颠沛流离。所悲者众,天地辽阔,无人与我执手相看,是为一;曾携手并进者,转眼入他途,是为二;得一知己,是为我幸,失一知己,我不信命,是为三。
文|江沅
图|网络
编辑|京华
作者简介
江沅,喜欢文字和阅读的小姑娘,脑洞很大,思想常常天马行空而不知其所至。目前努力修炼文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