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笔端走春秋
江水东逝,江城依旧。时光荏苒,记忆犹存。
又坚持了一年的码字,今年忍不住回望,来一番粗略的梳理。
76天书写76篇《武汉“围城”日记》,记下了我们家,不,以我们夫妻二人为纽带的两个大家,涉及十多个小家的疫期坚守。一个春节破天荒过成了一个漫长的春季,祖孙四代、兄弟姐妹,史无前例的不能相聚相见,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心相连、相互守望。江南江北、城内城外、国内海外,三四十口人平安度过云波诡谲的风险疫情。一段难忘的经历,化为一份难得的居家史。
没有国,哪有家。虽说是躲进小楼的宅居,却是一个个小家与所在城市、与全国、与全世界关联最紧的生活。观看那一台难掩悲情的春晚,解放军医疗队除夕夜率先驰援,各省市抗疫及生活物资不断送达,数万名白衣战士以命博命,不计其数的社区工作者、志愿者、下沉人员筑成的血肉长城,或荡气回肠,或微不足道,都或深或浅以我的感触一一记入笔下。
忘不了战疫初期,疫情日益严重,医院吃紧,社区井喷,整个城市的抗疫处于最艰难也是最沉闷的气氛。已经离开职场,不能上一线尽把力的我,写下了《武汉战疫需要一股冲天豪气》,此论进入《长江日报》评论部刘敏主任的视野,有幸得到肯定与编发,算是为抗疫尽了笔端之力。
我也不应该忘记,2月下旬的一个雨夜,我从唯一通往外边世界的临街窗口发现,不知什么原因,小区四周所有的路灯全熄了,街面一片漆黑阴森,联想到微信传言将有直升飞机来武汉空中消毒,某时某刻将集中转送患者,一种恐惧袭上心头,感觉这座城市将要被抛弃。
就在那个深夜,远在南洋狮城的朋友唐老师,隔在江苏扬州的中青报编委曹林老师,坚持天天编稿的红网王义正编辑与我用微信相互询问着安危,彼此传递着寒夜的微温,他们对武汉的殷殷关切,稍微缓解了我内心的压抑。一时茫然的我,不知道居家隔离还要多久,也不清楚病毒究竟离我们有多近,企盼着疫情拐点早日到来。尽管当时的电视全天直播和疫后的宣传表彰呈现满城英雄的景象,其实当时还客观存在着市民的极度恐惧和无奈。尤其是曾经沐浴过战火洗礼的我,在疫情面前不无惶恐无助。因为战场上是一个人面临危险,而处于疫情风暴眼中的是大多数家人。事后我自问,当年的精气神哪儿去了?当时的这个“小我”,因为顾及日记连载媒体编发的导向考虑,我没有记下来,今天权当补记,以为才算武汉抗疫的全面真实。
虽然,我以日记方式,分别向8个省市援汉医疗队表达感谢和敬意,相信有些文章进入了逆行者眼中。其中致河南的上了河南日报头版,致深圳的感动了特区报的责编和主编,致上海的上了两家刊物,《武汉感谢雪中送菜的五峰山民》牵动了素不相识的数万名五峰网民,成为我在疫情期间第一篇“爆款文”(我的标准);虽然,在小区管理还没走上正轨之际,我向市抗疫指挥部投送过小区要从严封控建议,为许多日夜奋战在一线却不被理解的社区工作者发声,纾解他们的怨气,平复市民们的抱怨;虽然,我努力从精神上支持在救护一线的亲人,鼓励作为年轻教师的侄女勇敢走出家门,投入社区防控工作。遗憾的是,我却是一个只能在家里码字,没能到一线尽力的人。
江城扫除阴霾,走过春夏,进入金秋十月,我的书写转换频道,思想穿越到70年前的那场抗美援朝战争。再次探视这一历史画卷,有一个特殊原因,我的老部队正是那场异常惨烈的长津湖冰雪之战的主角,我想详细了解那一段历史,要去膜拜先辈和先烈,于是,在大量阅读的基础上,我写下了老部队“长津湖战役寻踪”系列,原计划只写5至6篇,因被一涉军大号自媒体所关注,并要求连载,最终写成了20多篇。写这一个系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近年常有人质疑这一场战争的必要性,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为此,我阅读了手上能够读到的史料,包括毛主席对抗美援朝一系列电报和指示,特别认真地通读了他在另一场反侵略战争的名著《论持久战》,用其中的理论方法审视抗美援朝,我的心里透亮了许多。感觉党中央决策向朝鲜出兵,决不是怒发冲冠之后的意气用事,也不应指责为顾此失彼,为了和平正义,中国必须为之一战。有人把几十年之后受援国的现状作为否定这场战争的理由,这是没有道理的。用今天的文明进步,来看过去的历史,就会落入历史虚无主义陷阱。
这一场战争最震憾心灵的,无疑是志愿军的革命英雄主义。杨根思、黄继光为何捍不畏死,这种精神和志愿军的战斗力从哪里来,毛主席说得好,“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依我看,“保家卫国”四个字就是英雄主义和战斗力形成的逻辑链条,是百万将士的涓滴之水,最终汇成打败敌人的磅礴之力。
忠实记录武汉战疫,潜心追踪抗美援朝,给了我一个反思的机会。读历史,因为知道结果,我们会被历史中的英雄感染而成为比现实更好的自己。可是面对像疫情突袭而结局未知的现实,我们往往会暴露自己的软弱与无知,哪怕你是年长者或资深者。
写完战场寻踪这一组文章,我进一步明白,面对一场突发江城的抗疫大战,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人,“人民至上”激发了英雄的城市,是包括武汉市民在内的全国军民以英雄主义气慨力挽狂澜,在较短的时间内缚住苍龙。英雄主义已经成为我们这座城市的另一条精神河流,将企图污染这座城市的污垢最终荡涤以尽。
我现在明白了这样一句话:“新中国之初的立国之战,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气质。”抗美援朝精神与悠久的武汉历史文化一起,也滋养了这座城市的英雄气质。在这两座丰碑面前,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庚子年,由四面八方的逆行者会战武汉,其规模,其影响,不亚于80多年前的“武汉会战”。其中,那支最耀眼的橄榄绿队伍战至战疫最后,在夜里,在清晨,他们悄然离去,给武汉人民留下的是无声的脚印,远去的背景。为此,我写的《解放军援汉医疗队为何没接受市民欢送》一文,成就了笔者首篇流量100万+公众号文章,这里凝聚了广大网民的同频感动,也表达了我对英雄群像的特别铭记。
对,铭记!铭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铭记我们长久宅居的心路历程,铭记极不平凡的庚子年,我的2020关键词,就是“铭记”。
站在江城南岸,想起夏季写成《雨读》的背景,那接踵而来的一场洪水,在上下游都有重灾发生的情况下,地处中游的武汉安然度汛,我愿意把它当上苍对武汉刚刚遭受过疫情重创的抚慰,数日的雨水洗涤了三镇的蛮烟瘴气,然后汇入长江,滚滚东流去,留下的是“遍地英雄下夕烟”,是这座城市的重新启航,再抖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