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掌中晶莹的泪(下)

我是你掌中晶莹的泪
文  / 金  陵 

(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不要动我的背,后面疼,疼的厉害……”接着是众人小心翼翼的安放和低声的议论:“车子翻进沟里的时候,他的肚子正抵住方向盘上,而背后被拐过来的车斗顶上去了……”一个医生在声音的中心奋力的拔出高音:“谁是病人的家属,谁是病人的家属,现在他的状况非常危急,需要立刻上手术台,谁能联系上他的家属……”又是波荡开来的杂音,短暂的纷乱中,医生似乎附到了伤者的脸上,他在用力的呼唤伤者:“你知道你是谁吗?对,你叫王天伦,王天伦,你知道现在的状况非常危险吗?需要立即手术……”有人在奔跑着进出:“已经和王天伦的家人在联系了,还没有联系上,他们离城里有几十分钟的路程。”王天伦从喉咙深处发出吭吭哧哧的呻吟,间或叫唤着:“不要动我,不要,痛啊,哼哼,痛啊,哼哼……”是护士在为他测量血压,病房里出现了片刻的静寂:“血压40-50,只怕再不上手术台就不行了。”这是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的声音。医生再次询问众人:“难道没有一个能为王天伦做主的吗?王天伦,现在你必须为你自己的手术签字,你的内脏在不停的出血,耽误一秒,你的生命就会多一份危险。”王天伦并没有回答医生的要求,他只是困苦的呻吟着:“哎呦,哎呦,我的后面痛,痛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痛啊……”粗嘎的声音像是埋入了绵羊毛丛,呈现着苍老的软弱。

这个苍老的无助的声音使我想起母亲的邻床,那个中年丧妻的五十四岁男人,在一个没有预兆的黄昏,和辛苦拉扯成人的长子因为房屋产权的纷争怒火攻心,当儿媳的巴掌落在他面颊上的时候,他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喉咙里满是淤积的脓痰,胸腔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鸣啸。无论醒着或睡着,长长的呻吟总会连绵不绝的蔓延在病房里。他的脑部只是出了十几毫升的血,他能够张开眼睛表达自己的想法,能够伸缩不太灵便的双腿,能够用表情表示内心的憎厌或欢喜。

他的病情和出血量将近一百毫升的母亲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如果病情能够替换,我多么希望母亲也只是这样轻微的症状。

我曾长久的注视着那张被时间和沧桑蚕食的面孔,那张曾经应该硬挺俊朗的男人面孔刻满了岁月的纹路,松弛的面颊时时因为疼痛的击打强烈的抽缩着,涎水顺着嘴角滑在枕头上,他总是紧闭着眼睛,痛苦中掺杂着对生命的深深厌倦。

他的几个儿子女儿在病房里出出进进,脸上充满极不耐烦的表情。有时也会因为医疗费分配不公相互间厮打或谩骂,再或者直接把怒火发泄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身上。

“你怎么不干脆死掉呢?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累着我们,你不知道躺在医院里一天得多少钱陪着吗?”

那个男人终究还是死掉了。死在出院后的一个月。据说他已经能够勉强自理和行走,但彻底丧失了劳动的能力。他是自杀的,他在窗台的栏杆上栓了一根带子,脖子吊在带子上坠死了。死得样子很难看,眼睛睁得很大,舌头吐出很长。

送葬的时候几个子女又打了起来,因为殡葬费用分配的不很公平。

灰暗覆着我的眼睑,已经是黄昏了吗?我渴望的疏通还没有到来,自刀口处弥生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那种陌生的在别人眼里视为正常的排便方式,此刻对于我,除了羞耻和陌生,潜意识却是深深的抵触。我多么渴望能以正常的方式解决体内的煎熬,我以为,之所以无法找到排便的感觉是因为习惯的被剥夺。当一个人处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状态中,仰仗别人的帮助,剥除了起码的自尊,裸露出最敏感而脆弱的器官,那是一种多么无助和残酷的苦恼。

拔除了导尿管的母亲很长时间无法习惯便盆的植入。当父亲怀抱着羸弱的母亲,让她坐在他柔软的双腿上,像抱着幼小尚未学步的女儿,分开母亲的双腿,等待着她久久迟滞的排便,每一次的等待都会使父亲腿痛腰酸。我终于也能够熟练的抱着母亲的身体,让她突出的尾骨搁置于我丰满的腿部。我的腰椎抵住墙壁,抵住自骨节里逐渐蔓生的酸痛,我贴着母亲的耳朵,轻轻的催促:“你好了吗?你好了吗?”

王天伦的气息在昏瞑的暮色里逐渐的衰弱,我似乎看到他瞬间残碎的五官在听觉里逐渐的融化。依然是医生在漩涡的中心撑扶着,“血压已经泵不上来了……怎么办?”“从腰部抽出的全是紫血,内脏说明破裂的非常厉害……”“家人还没有赶到吗?没有办法了,只有先上手术台,否则没有希望了……”“可是,谁能承担这个责任?”凌厉的声音斩断了问话:“我,我来承担!”

紧接着是忙乱的骚动,王天伦的呻吟再次的剧烈起来:“疼,疼,二哥,二哥,你来了吗?”我听到一个怯懦的女人低语着:“老天,天伦会死吗?他的二哥死了好些年了。”一切的声音席卷而去,病房里突然沉寂了下来。

有人扯开了我的枕巾,一根手指慢慢的擦拭着我的面颊,然而溪流一般的水珠顺着指尖泊泊而下:“对不起,我来晚了。”丈夫附在我的耳边轻声的说。我握住他的手罩住了水流的源头:“他死了,我看到他死了。”“谁死了?”丈夫惊异的问。

“王天伦。”

是的,我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躺在我曾躺过的那种黑色的皮面手术台上,像一只待宰的青蛙裸露着身体,任由着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肚皮,紫黑色的血从肚腹中源源不断的涌流,挤成粉末的内脏根本没有任何缝合的可能。医生们的双手被血浸染的通红,面面相觑的眼神交流着无力回天的绝望。王天伦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他的魂魄已经漂浮在手术台之上,从上而下的盯视着汪在血泊之中的躯体。他看到他的嘴像脱水的鱼那般张大着,艰难的吞吐着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空气。他的面色如同灰败的泥土,放大的瞳孔盯视着虚无,试图和脱离躯壳的魂魄合二为一……

他的妻子和儿女都已经赶过来了,守护在手术室的门外绝望而无助的等待着,他应该能够看到他的妻子和儿女们,并试图飞旋到他们的跟前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他们的眼睛只是紧紧的盯视着手术室的房门,用力凝听着里面的任何一点声息和动静,他们不知道他就在他们的身边,深深的悲悯着,叹息着。

凌晨二点,护士过来收拾临床的被褥,我听到房间里卷起来一阵阵或高或低的漩涡,他们在低声的议论和叹息:“还是死掉了,救了这么久还是死掉了。”“听说内脏用手捧都捧不起来了。”“早知道这样,倒不如不上手术台,还少受一些罪。”“唉,谁会想到呢?几个小时前还好端端的,说没有就没有了。”

泪水再次不知不觉的滑落我的面庞,我从未如此脆弱过,从来没有。即便在母亲几乎丧失了治愈的希望,父亲向我交代着遗嘱时,还是能够咬着牙关绷紧起脊梁。

我又看到了那架深藏于巷道之内的藤萝。那时我们都没有心思追问藤萝的名称,尽管它陪着我们履历着季节的变幻,但时间的重量太沉太钝,以至于无法抬起头来辨认那一帘垂泻着的倾诉。

那帘藤萝被锁在楼前拐角的小院里,院墙稍稍的比巷道陷进去一些。黑铁栅栏。院子不深,正中精心的安置着一块硕大的灵璧石。藤萝就从石头的顶部披落下来,像一袭翠绿的裙子。又似一头翠绿的波浪卷发。

将近一年的时间,我们带着母亲寄居在丈夫租住的棚户屋里。棚户屋的租金低廉,距离县医院极近,经济上已经被掏空,而母亲的身体又随时需要医院的紧急救护,棚户屋成为了暂时的安身之所。

而我和丈夫因为没有定居之处只得四处借住,每每晚上照顾完母亲要到朋友的借住处休息时,走过路边的垃圾中转站,总会心念转动。有几次借住的地方因为招待客人很晚才能挪出来,我和丈夫踟蹰在夜深人稀的街头,冷风嗖嗖的灌进单薄的衣服中,我不得不把身体藏在丈夫的胸口紧紧依偎着取暖,我在丈夫的耳边呢喃:“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一处像垃圾站那样的小房子定居下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棚屋向西走出八间房屋,左转,就是一条宽约四米的巷道,十余米长,尽头是一排职工的灰色楼房。三层楼上的人家都要经由这条巷道进出。

那时母亲倚着父亲的身体从栅栏前走过,我弯下腰扳着母亲的腿,从我弯下腰向院内探看的角度,披着满头藤萝的石头很向一块倒置着梳着发髻神色忧郁耽于思索的女人面孔。我这样说的时候,父亲抱着母亲的身体漫不经心的向栅栏里瞥视了一眼:“我看它更像猴子屁股。”父亲说。他漠然的幽默使病后从未展露过笑脸的母亲突然的笑出声来。

天气是那样冷,到处都是灰色的,灰色的棚户屋,灰黑色的中药,灰暗的脸色,灰败的表情,即便那一架藤萝,也更多苍冷的冬意。锁住栅栏深处的藤萝枯枝一条条贴附在石头和四壁上,很像鼻涕虫爬行过的浓浓痕迹。

栅栏深处是三层楼房,里面的装潢豪华明亮,常常传出麻将的洗牌声。从里面走出的男人和女人衣着鲜亮,表情傲然,走过我们身边时,眼神里总有居高临下的淡漠。

我们和他们身处同一个大院之中,我们在他们的身外,他们也在我们的身外。我们的世界毫不相关。

巷道从南到北大约一百五十步,这是用母亲的脚步丈量的。随着母亲病情的好转,距离渐渐变成一百三十步,一百步……

父亲从身后抱住母亲,整个身体成为她依靠的后墙,我弯着腰掸直母亲没有知觉的左腿,嘴里发出指令:“抬腿,使点劲。”母亲把全身的力量慢慢抽出凝注在尚能动弹的右腿上,打弯,提起,上抬……我俯下身体,按住随右腿用力渐渐弯曲了的左腿膝盖,这样可以保证母亲身体的平衡。大约十余秒钟,母亲的右脚向前挪行了半只鞋的空隙。按直右腿,使母亲的身体绷直,我用双手抱着左腿轻轻向前提了一只鞋的空隙。父亲朝前挪移一步。周而复始,一直到巷子的尽头再慢慢的折回来。

上下班的人群最初经过我们的身边,常常放缓了脚步端详一阵,叹着气摇摇头走开。也会有拄着拐棍,满头花白的老太太站在巷道的一端向我们凝望着,嘴里啧啧有声。时间长了。每天坚持着的锻炼成为了别人眼中一道必然的风景,眼神不再诧异惊奇。有些婆姨向我们建议:“老弓着腰多累啊,你可以用绳子拴住她的左脚向前拽。这样都轻松。”

我们曾这样尝试过,但母亲的左脚仿佛与地面焊合到了一起,用力一拖,右腿也失了支撑。整个身子轰然下倾。父亲像突然接了满口袋的粮食,身体也踉跄着下坠。我必须急急环抱了母亲,用双手从后面托住母亲落下来的屁股。再抽出一只手用力按住母亲的膝盖,父亲调匀了气息,把母亲几乎抱离了地面,濒于倾覆的小船才算拨正了船身。

这样的折腾使我和父亲都疲惫不堪。我们一致认为还是用双手帮助母亲行走更为科学一些。尽管我弯腰的样子很有些可笑。

而现在,我似乎又穿行在那条怪异扭曲的巷道之中,它循环往复,无法逃脱,堵塞着母亲能够逃离的所有出口,承载着她夜以继日的呻吟,挣扎,痛楚,绝望。最终我们仍然没有能够让母亲重新站立起来,行走更成了一种奢望。

如今我也是一条剖开又缝合起来的鱼,里面不过是一条被截断的阑尾。这段小小的阑尾扭曲了我身体里的所有功能,让我漂浮在怪异而痛苦的感觉里找不到曾经的出路。

便意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它们似乎渗漏到我身体的所有细胞里并膨胀了它们,让我感觉到自己犹如泡涨的海参,四下里伸展着肿胀变形的肢体。四周光线昏暗,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微鼾,磨牙和呼吸声。丈夫在左侧的空床位里睡着了,王天伦的死只是在这个病房里短暂的激起一小朵涟漪,甚至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他们又都恢复了他们原有的情形。

在这个夜里疼痛辗转呼号着的,应该只有王天伦的亲人吧?他好像一粒尘埃,来或去没使这个世界产生太大的变化,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他的逝去之痛也只有他们的亲人能够感觉得到。而这种痛苦终归要过去,生活终归要恢复秩序。现在的王天伦已经感受不到人世间的疼痛,他的亲人也会渐渐在时光中淡忘这种疼痛的。

整个病房像一张悬浮在夜空里的鬼脸,从窗外森冷的窥视中打探着脆弱的神经。早就超过六个小时了,应该能够下床入厕了吧?我渴望着尽快卸掉身体里这种额外的包袱。摆脱这种拖累或许会让疼痛更好忍受一些吧。

我努力的挣扎起身体,失去麻药效用的刀口锋利的切割着我的神经,我的动作犹如临盆前那般迟缓和蠢笨。每一点的动作都如同在伤口中撒上盐巴。

丈夫被我无声的挣扎惊醒了,他迅速爬起来到跟前搀扶我,轻声在耳畔责怪着:“怎么自己就起来了?挣开刀口怎么办?”

在厕所里,我艰难的蹲下来,试图让膀胱里的尿液释放一空。生活习惯的回归应该让功能暂且紊乱的身体也回到原来的轨道吧。然而十几分钟过去,我几乎疲累的虚脱过去,身体依然全无动静。我把双手吊在厕所间的把手上,双膝跪地,身体颤抖的厉害,我知道自己的面颊上全都是绝望的冷汗,我的脊背上也汗水涔涔,但是他们不是开启我身体水源的通道。是的,我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一切全部变形,一切全部堵塞,和在床上塞入便盆时的情形如出一辙,没有任何的尿液能够排出来。

在外面等待得焦灼不安的丈夫拍打着厕所间的槅门:“你怎么样了?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夜间的住院部走廊格外的漫长寂寥,丈夫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我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牵动着刀口,我能想象到从创口处迸出的新鲜血浆。我咬着牙齿在心里发着狠:你不是想用疼痛来打倒我吗?那就看看谁能战胜谁?你不是想用封闭身体里所有的功能来威胁我吗?那就试试我能不能找到原来的自己?

身体仿佛空瘪下来的气球,说不出的虚软和萎靡,每走出三五步,就要停下来喘息一阵。丈夫为我擦去面孔上的冷汗,轻声劝说:“进去躺一会吧,别累着了。”

我的身体一侧靠着墙,一侧依偎在丈夫的身体上,只是疲惫的摇着头。我必须走动着,医生说过六小时之后就必须下床活动,或许这样走动着,努力着,会慢慢找到身体原有的那些感觉。

楼道的灯还剩下一盏幽幽的亮着,病房里逐渐沉静下来。我已经沿着楼道的栏杆来回走了三圈,疼痛和虚弱让我一次次的靠在墙壁上站住。

对面被我惊醒的女人披着衣服站在病房的门边看着我,轻声说:“前两天从咱们这病房转出去的病号,也是做了阑尾手术,因为怕疼,很少下床,又喝了水和萝卜汤,结果三天没排气没解小便,膀胱出了问题转院了,主治她的医生也因此受处分。阑尾手术说起来是小手术,搞不好也会出大问题的。”

她剃了光头,戴着线帽,在昏暗的灯光下,神情看起来极为平和安宁。她得的是脑瘤,而且不止一个,需要从大城市借调专家来给她主刀手术。她和她的男人一直都在外面的城市里打工,两个孩子寄养在奶奶家。大女儿上了高中,成绩非常优秀。

“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居然会生病,挣来的钱都花费在手术上。本来答应女儿再挣一年钱就回来照顾他们的,现在倒好,等身体好了又得出去打工填塞治病的窟窿。”女人好看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也黯淡了下来。

“你怕吗?”我在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微微喘着气问她。

她和气的笑起来:“怕也没有用啊,我得配合好这台手术,孩子们还等着我呢。医生前几天过来给我手术,血浆吊了,头也剃了,结果身上来了例假,手术做不成了,得等例假结束,和医生商量也不行,说如果身上来,抵抗力特别弱,根本不能保证手术的安全。唉,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你呢,只是一个阑尾手术,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她善良的面孔,听着她平淡的话语,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我们原本并不相识,是病痛使得彼此惺惺相惜。明天的手术非常凶险,她或许知道但内心里不肯承认。病房里的人从医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手术需要打开头盖骨,从脑袋里取出十余个肿瘤,哪一个碰到神经或是损伤了脑细胞,都会造成难以逆料的后果。现在她能够站在这里和我谈笑风生,再过几天,她身置何处?现在设计着的未来又在哪里?谁能想到自己会从正常的生活中脱轨,并因此改变了所有亲人的生命轨迹?

夜色已经由黑暗过渡成灰暗,半透明的灰色像蛾子在病房的玻璃上扑腾着翅膀,黎明已经来到了。

在此之前,每过十几分钟,我就要慢慢挪移到卫生间里等待着久久不肯来临的尿意,夜间查房的护士说第二天吊水之前不能排空小便的话就要上导尿管,“如果依赖导尿管,对后期的康复非常不利。”她淡漠的看着我,并不作过多解释。

我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面色萎黄憔悴,表面上是一种干裂焦渴的状态,内里的每一个细胞却都鼓胀得要往外面吐口水。肚子里的所有器官面目全非,组建成一种新的迷宫,我一次次集聚着力量试图冲出着迷宫的围剿,却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恐怖比疼痛更打击人心,我一只手护卫住肚子上的刀口,一只手攀住槅门上的把手,竭力的让身体保持着镇定和清醒。

丈夫在外面一遍遍的安慰着,慢慢来,慢慢来,会好起来,会好起来的。

这种安慰如同隔靴搔痒,徒劳而苍白。我们也曾经这样一遍遍安抚着母亲绝望的情绪,一次次的劝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真相在我们面前慢慢打开的时候,我们意识到所有的抚慰不过是一种永远无法兑现的谎言。

(完)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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