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散文】黑暗的一天

黑暗的一天晏金福

1948年冬月的一天上午，盱眙城外，淮河岸边.一个八岁的男孩在岸边逡巡，那男孩就是我。寒风凛冽，巨浪拍岸。我穿着单薄的棉衣，瑟缩着，边走边瞅浪花飞溅的岸边。偶尔瞅到一片菜叶或一颗葱头，便飞速地冲到水边，将冻僵的手伸进刺骨的水中，把它们捞上来。一上午过去了，居然捞了两大把。当我捧着这些战利品兴冲冲地回到船上时，见母亲正在发愁：天晌午了，父亲还没回来。这年，我们家乡受了水灾，父亲就带着我们，驾着一叶七尺长的小船到洪泽湖逃荒。本来靠着父亲的技术，每天捕鱼是可以勉强维持生计的。可是当时北面战事正紧（后来才知道是淮海战役），而洪泽湖又有游击队，国民党就封锁了湖面。鱼不能打了，父亲只好出去打短工，换一点米面回来，就经常少一顿没一顿的。现在还不回来，拿什么做饭？后来，实在等不到了，母亲就把我捡来的葱头、菜叶煮了煮，暂且塞了塞肚子。直到太阳偏西，父亲也没回来。却来了个高个子男人。我认得他就住在我家后面，论辈份我该叫他老太。他带来了一盆令我两眼发亮的白米饭，可也带来了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的坏消息：我父亲被抓了壮丁了！当时我年纪小，不懂得这消息的严重性，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等母亲情绪稍定，老太才说，他是和父亲一起被抓的，人家嫌他年纪大，不要，就派他回来报信，还开恩让伙夫给盛了一盆米饭带回来。母亲在那种情况下还没忘记请老太吃米饭（母亲是最伟大的，一生都是宁肯自己挨饿，也要想到别人）。老太看样子饿坏了，站在冰冷的水里（船离岸还有两三米远），抓起饭就往嘴里塞。他也实诚，捧着饭走一路，可能都没尝一口。吃了几口后，他就走了。母亲就让我吃。我让母亲先吃，母亲一口都没吃，一个劲儿催我吃。整个下午，母亲除了流泪，就是长吁短叹，一个劲儿地说：“以后这日子可咋过？”母亲由于苦日子过多了，经常流泪，眼睛已经快瞎了，平时只能留下来看看船，现在父亲又被抓走了，连我小小年纪也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但我只会陪着母亲流泪。出人意料的是，太阳快要落山时，父亲居然回来了，不过是几个人用担架抬回来的。原来父亲在行军时，由于穿的是草鞋，不幸被芦苇茬子扎了，脚几乎穿透，自然不能随军打仗了，就被送了回来。当天夜里，我们一家三口挤在矮小而又狭窄的船舱里，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一家又团聚了，忧的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