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暑假回到县北外婆家之后…
两年前,王星星的母亲到地震灾区,因抢救一名学生而被倒塌的楼板砸到了,流血过多去世。他父亲是公司职员,经常出差无法照顾他,多数时间在奶奶家住。今年暑假,奶奶身体不好,父亲决定把他送到北方外婆家度假。
开始,王星星并不喜欢外婆。他已经习惯奶奶、姑姑等亲朋好友的娇宠。
“别哭了,又不是小孩子,男子汉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王星星从外面买盐回来,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盐袋还紧紧地攥在手里,胳膊和腿重重的摔在地上,虽没破皮,但钻心的疼也让他号啕大哭了好久;外婆听到哭声从屋里出来,看不碍事说完话又进屋忙活了。
王星星气乎乎地把盐往厨房桌子一放,说: “给您盐!”
“怎么这样说话?”外婆平静地说。
王星星也不搭话,扭头就往堂屋走。
"饭马上好了,快洗手吃饭,"外婆冲着他背影喊道。
"不饿,不想吃了!"
"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嘴上说不饿,心里却在想,外婆肯定会来,并且会逼着他去吃中午饭的。可是外婆什么也没问,也没来叫他,晚上还叫他去邻居家压井打水。农村的自来水不正常,几天都没水了,可能是别的地方哪点漏水没修好。王星星压好一桶水提回家给羊喝,还得打扫羊圈,还要把羊粪弄到菜园地边堆起来。刚来的时候,王星星感觉一切都新鲜、好玩,什么事都想尝试一下。时间久了,就对这一切很烦,但也没法说,因为外婆也没闲着。有一次,他对外婆说:“您打电话让爸爸来接我回去吧!我想家了。”
“好的,等我把菜园里菜卖完,种好秋菜再说!”外婆回答。
“我回去要把这里的一切告诉爸爸,我是来度假的,为什么每天都让干活?又不给我工资?”
“你每天可吃饭?只要吃饭就得干活,有人给我工资?”
“可我开学才上六年级,不到十二岁呀!”
“你快十二岁了,我七八岁时已经下地干农活了,你还小吗?”
但王星星还是赌气不想干活。他想:如果我干得一塌糊涂,外婆也许不会让我干了。有一天早上,外婆临走之前告诉他:“你别上街帮我卖菜了,在家把韭菜地里的草拔干净就可以了。”
中午十二点多,外婆骑着三轮车从街上回来,看见韭菜地里的草还在那里,韭菜歪倒了不少。于是,说:“中午我们只吃米饭,炒豆角,没有肉。”
“又没肉?”王星星气愤地说。
“随便你,吃不下去就不吃。”外婆甩过去一句话。
王星星只得饿着肚子找伙伴玩了。外婆看着他背影又说:“下午你要是把韭菜地里草拔完,晚上就能吃到肉。”
王星星转过脸狠狠瞪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王星星跟邻居家小哥哥刘建建谈起了外婆,刘建建说:“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人,听我奶奶说她原来当过村书记,对老百姓和蔼可亲,没有一点官架子,老百姓都拥护她。要是谁家有什么矛盾都找她评理,她对谁都一视同仁,从不偏向谁,而且现在都八十岁的人了还自食其力,你爸给她钱也不要。虽然国家也补助她一些钱,但是只要看到村里有困难的人家,她就会把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帮助,所以人人都敬重她。”
“那外婆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可能想让你早点学会独立!因为她只有你妈妈一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她又那么大岁数了,假如你爸哪天又结婚了,你依靠谁?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疼你,还疼谁?”
“也许是,她总让我干不想干的活,可是经常做我喜欢吃的饭。”
有一次,王星星正在吃饭,外婆对他说:“你爸经常不在家,如果被开水烫伤,可以抹上少许牙膏,也可以用淡盐水轻轻涂于烫伤处 或者在受伤处擦上酱油都可以消炎止痛;你如果半夜发烧超过38°以上,家里没有退烧药时,可以用凉水或者酒精,擦头部,腋窝,腹股沟部,以防高热引起脑部异常,到天亮了烧没退就去医院……”
“您怎么知道那么多?”王星星问。
“我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多,生病了没钱去医院,你太祖母就用这方子给我们医治,比如咳嗽了,就用油炸面糊不放盐给我们吃,这样吃两天左右咳嗽也就好了,拉肚子就用……”
王星星想了想对刘建建说:“谢谢,我得回家拔草了。”
王星星渐渐喜欢上了外婆。他决心像外婆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现在不用外婆吩咐,他也能主动帮她干活了。
外婆每到晚上都会站在窗户旁边往外看一会,才躺在床上睡觉。有一次晚上,外婆从窗户往外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说:“快下雨了。”
她转脸问:“星星,知道你妈妈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王星星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外婆。
“你外公在你妈妈上高中时的一个冬天,他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学生忘记自己正在感冒发低烧,学生得救了,他却因病加重而医治无效。他死之前告诉你妈妈,无论以后干什么职业,即使是最普通的农民,也要像星星一样发光,给路人照亮回家的路,也不白来世上。后来你妈妈在大学里看上了你爸,要带我一起去千里之外的南方,我喜欢北方,再说也不能让你外公一个人在这……后来有了你……
你妈妈临死时在手机里留言:“星星就是我的眼睛,它在夜空中每天都能看到故乡,看到故乡的亲人;儿子,虽然我们是平凡人,但要像星星一样在漆黑的夜晚散发出一丝光,虽然微弱……你妈妈一句话没写完就……好多人怕我寻短见,经常来家里安慰我,其实我从没想过死,人只要活着有意义,就是快乐的、幸福的。”
假期马上过去了,爸爸来电话说八月二十六日来接他回去上学。自从接到爸爸电话,他就闷闷不乐。
一天下午王星星跟外婆在菜地里干活。
“快回大城市了,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外婆问。
“我走了,你一个人不孤单吗?”
“如果你愿意,如果我还活着,明年暑假还可以来。”
王星星好想大声地对外婆说,我爱您,非常非常地爱您,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外婆,泪水已经盈满眼眶,外婆的银发在夕阳映照下好美。
作者:程大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