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哭!被封杀22年,终于等到他回来
说件趣事儿。
时间倒回到1984年。
春晚总导演着急忙慌进了后台,找到陈佩斯和朱时茂,嘱托道:“没有领导点头,但也没有领导摇头,因此我决定你们俩上。”
其实也提着心吊着胆:“你们俩上去,一个字都不能错,说错了字,那都是重大政治事故。”
这俩人倒气定神闲,临了上场,筹备组的人问:“人家有相声、杂技、魔术,你们这个该叫什么?”给人回了句:“就叫'小品’吧”。
马季早说完相声《宇宙牌香烟》,京剧《将相和》也唱完了,姜昆给串了下场,陈佩斯和朱时茂就上台了。
谁料,直接把台下给笑炸了。
中国春晚,第一部,小品,就这么诞生了——
《吃面条》
第二天陈佩斯早起如厕(集体宿舍公厕),听到隔壁俩人在那“哈哈”直乐,聊的就是昨晚陈佩斯一碗接一碗的面条。
绝吗?太绝了。
朱时茂帅气逼人,我却只盯着圆脸小眼歪帽檐的陈佩斯。
无实物表演,就吃面条,从饿到饱再到撑,层次分明。
吃面层次分明:
一嗦一扒,饿啦。
一吸一噎,饱了。
舀面层次也分明:
一挑一收,馋呀。
一提一蹲,撑呦。
太多细节可咂摸可回味,再重温依旧被逗得直乐。
乐就对了。
陈佩斯直言那时就想告诉观众一件事:“你有权快乐”,这想法在八十年代可太先锋太勾人了。
审查组是有顾虑的
有多勾人?
观众形容:“只要陈佩斯尖细的声音从电视里窜出来的时候,除夕夜的那几十分钟就听不到鞭炮声。”
自此长达15年,全国陷入“陈佩斯魔力时间”。
>>>>有权快乐
除了《吃面条》,陈佩斯还有两出春晚小品与“吃”有关——
《胡椒面》和《烤羊肉串》。
《胡椒面》是出默剧,俩人没词儿,全靠肢体语言。
朱时茂点二两馄饨,讲究;陈佩斯点一斤,粗旷。
这馄饨烫嘴,碗沿儿也烫嘴,看得我也觉得嘴被烫着了。
表演夸张却不失真。
俩人就为抢瓶胡椒面。朱时茂穷讲究,陈佩斯铁憨憨。
那时两人就懂,小品的看点在于“观念冲突与角色对立”。
《烤羊肉串》亦是如此,商贩和城管的对立。
其他作品,直接把对立放在了名字里:《主角与配角》《警察和小偷》《王爷和邮差》。
陈佩斯永远演糗态百出的那个。
《烤羊肉串》里,为了躲城管,胡子一粘,帽子一戴,戏就来了。
这眼神里的机灵劲儿哟。
那时的台词也写得妙。
《主角和配角》里的几句: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时茂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
“是你把鬼子引到这来的?”
俩人造的梗全国能玩一年,过十几二十年还能接着玩。
不像现在要搜罗玩过一年的梗,才能凑件作品出来,你说这作品能不馊嘛。
那时不仅不堆砌老段子,还不刻意讨好主旋律。
小品也只负责提出问题,不强求解决问题之法。
看的遍数越多,越能懂何谓“嬉笑怒骂皆文章,行藏去留尽话题”。
反观现今,小品多催泪煽情,强求大和解,可这大和解不正是最简易、最敷衍的解决办法?
1998年,陈佩斯向春晚导演组提建议,为满足观众求新求变的要求,可以使用高科技和电影蒙太奇手法呈现小品,遭到拒绝。
演出当晚,朱时茂的麦克风坏了。
为救场,陈佩斯一直贴在朱时茂身边表演,就为将朱时茂的声音传出去。
下台后,陈佩斯大哭,他觉得呈现效果太差了。
再后来,他拒绝春晚邀约,《王爷和邮差》成了两人最后一部春晚作品。
他有句更绝的话:
“他们随便对我说'No’,我也对他们说一次'No’”。
>>>>有权说No
更多人猜测,陈佩斯离开春晚,是因为他把央视旗下的公司给告了。
理由是未经允许,刻录自己演出的小品出售。
这事儿,我现在写起来都有些心惊胆战。
更别提当年,多少人吃了哑巴亏,却无一人敢这么干。
法院判下来,对方需支付陈朱二人30多万的版权费。官司赢了,但央视舞台甭上了,地方台对二人也唯恐避之不及。
不论后来谁问陈佩斯后不后悔,他总会摇头说不后悔:“离开不是因为版权,离开是因为那东西桎梏我。”
这事只是导火索。
也就他敢这么说:“那儿已经不是一个创作的氛围,所有在那里工作的人都以老大自居,都是爷,谁都惹不起......工作就这么粗糙。”
有人劝他,何必呢?
他有根脊梁骨,弯不得也不能让人戳咯:
“必须有人发声,必须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否则,50年、100年后,子孙们看他们的祖先是这么生存的,他们会愤怒。”
“不是愤怒强权,而是愤怒每一个接受强权的人,我的后代一定会为我感到丢脸。所以,我争取不要让后人嘲笑我”
电视上没法露脸,吃饭的碗没了,众人以为陈佩斯要走进绝路。
眼看着,眼看着,他又自个儿闯了条路出来。
当真应了《主角与配角》里,他说的那句台词:“你还管得了观众爱看谁啊”。
只要陈佩斯戏好,观众就爱看陈佩斯。
甭管他是演小品,还是演电影、演话剧。
>>>>另辟大道
陈佩斯的父亲陈强,也是位名演员,曾被评为“新中国二十二大影星”。
演过《白毛女》中的黄世仁、《红色娘子军》中的南霸天,81岁高龄还出演了《鬼子来了》里的一刀刘。
这一眼就是戏
电影《鬼子来了》
陈佩斯在家中排行老二,又叫“二子”。
父子两人合作了几部电影,称为“二子系列”,包括《父与子》《二子开店》《父子老爷车》等。
就是生活事儿,陈佩斯却能拍得好看。
电影《二子开店》
有天分,也有苦工:
随便讲件小事,拍《少爷的磨难》,乡间土路都是蒺藜刺儿,没有场工,陈佩斯就自己清路,清完自己在那拔脚上的刺儿。
编剧史航评“二子系列”:
“过去只有帝王才有资格做《起居注》,它最大的意义,是在时代的变革中为普通人做了《起居注》,记录了1980、1990年代最底层的国民生活。”
陈佩斯的作品永远这样超前且独一份。
他跟朱时茂的户外小品《赶场》其实就是部“人在囧途”,却比徐峥早了12年。
他还拍了部《96摇滚指南》,成为中国摇滚乐史的重要脚注。
他导演《孝子贤孙伺候着》,赵丽蓉主演,用崔健的歌做配乐,这是崔健被封十年间,唯一一次透气。
他拍了部微电影叫《人与电话》,国产片中难得一见的邪典气质。
他导的《为了新生活前进》,是中国第一部农民题材电视剧,豆瓣评分高达8.8.
当真是说不完的杰作,道不尽的牛逼。
如今,陈佩斯一心扑在话剧事业上。
这些年,他磨的就是《戏台》这出话剧——
民国时期,军阀霸权,戏院遭殃,陈佩斯饰班主,四处求人告饶。
军阀用杆枪就能让个卖包子的去唱《霸王别姬》,还要把戏改成“霸王不别姬,见江东父老并东山再起”。
有句台词:“他呀,就是一外行!他还不是一般的外行,他是血外行!”
你品品这话的讽刺寓意。
陈佩斯和杨立新
图源:网络
《戏台》可封神。
豆瓣评分高达9.2,排它前面的话剧就一部——《茶馆》。
口碑积累全靠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跑,一场接一场的演。演到今年,已是300余场。
话剧迷亦是主持人春妮认为《戏台》是“可以传世的精品,50年之后看都是好戏”。
戏里,陈佩斯有句词台:“他老人家最的心愿,就是唱死在这戏台上”。
这个“他”又何尝不是自己。
>>>>非常干净
主持人易立竞曾问陈佩斯:“你获过国家级别的奖吗?”
他斩钉截铁:“没有。”
易立竞再问:“无论小品,或者喜剧、话剧?”
他回:“都没有,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
真不是自恋自狂。
早在1988年,陈佩斯出演《京都球侠》获评百花奖最佳男配角,他就拒领此奖。他认为这个奖项“搞平衡”,给他奖是为补偿,但对其他出色演员来说不公平。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不愿也不屑奉陪了。
在电影《让子弹飞》里,劫匪张麻子新官上任后,他说他要“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看似匪气,实为侠骨。
陈佩斯也是这么个人,底线不允许丝毫践踏,公平要比天大。
话剧市场赠票成风气,也成了打点手段。就他不干:“我们不会搞赠票这种滑头,再大的领导问我要票,都是一句话——自己去买。”
陈佩斯名气最大的时候,自己走走穴,钱就能哗哗进。
他偏偏带着群草根演员去排话剧。各地没有排练场,到了地处,先打扫卫生,清理厕所。
他没欲求。任万般刁难,自岿然不动。
朱时茂说他,“一双布鞋穿5年,一双袜子洗了再洗,露趾头了,还能再穿”。
杨澜曾问陈佩斯怎么不想着挣钱。他自己看得透:“挣完了干嘛呀,多贵的车不也四个轱辘吗。”
一辆旧桑塔纳他开了多年。
有年除夕夜,他开这车回家看到路上有个黑影,倒回去看,原来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走失了,冻得直打哆嗦。陈佩斯又开了十多公里的车,把人给带到派出所。
他有侠骨,也有柔肠。
非典那年,北京限制交通。陈佩斯住山上,山里的十几户都没了生计,他就让人帮着自己铺了条小路。
“你得让他们生活啊,虽然不多,也有个理由给他们发点工资。”
去苏州拍戏,剧组的人在那嗑瓜子,瓜子皮乱扔。陈佩斯弄一塑料袋,自己去打扫。
“剧组不能前脚走,后脚就让人家骂,公众人物不一定要有多高的道德水准,但不能连普通公民的道德水准都达不到。”
他不拿自己当腕儿,但拿自己当人,当人就得有人样。
>>>>闲云野鹤
知乎上,有位答主讲2016年在潍坊吃早餐发现对面坐着个老大爷。仔细一看,这不陈佩斯吗?于是说了句:“是你把鬼子引到这来的?”
陈佩斯头都没抬,对了句:“是老子我!”答主还特意晒了两人的合影。
这事读来,感动不已。
怪的很,陈佩斯跟观众贴的很近,却离娱乐圈很远。
编剧史航说:“越到后来,陈佩斯身上越有'我不跟你们玩了’的气性。”
他形容陈佩斯是鹤,仙鹤的鹤。
”鹤是没法开屏的,鹤就是自己那个样子。鹤立鸡群,对鸡和鹤最好的办法就是鹤您该往哪儿飞往哪儿飞,也别在鸡群里头。“
陈佩斯越往后走,越是一个人在走。
不混圈子,不搞关系,不贪不争不抢,不挣自己不该挣的钱。
除了戏,他没有别的野心。
搭档毓钺说他:“底子里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老派的、认真的,甚至伤心的中国传统知识分子。”
就是这个“甚至伤心”的人,却一辈子钟情于喜剧。
在知乎,他亲自解答何为「喜剧都有一个悲情内核」,在B站,可以查到他讲解喜剧的公开课。
2011年,春晚总导演哈文曾邀请陈佩斯再上春晚,他拒绝,因为忙着带学生。
今年最大的惊喜,是他回归央视,要在《金牌喜剧班》担任导师。
原因不难猜,他想把手艺理论传给更多人。这事儿上,他没什么私心。
就像易立竞问他:“若干年后,人们提到陈佩斯,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评价?”
他说:
如果五十年后还记得这个人,人们会想曾经有过一个人,那可太糟了,那是后人的不幸。
所以我希望那个时候,还会有比我更强,强十倍百倍的人,而且有千百个这样的人。
让人把我完全忘记了,那是最好。
若要再问陈佩斯,你的黄金期来了吗?
他一定会说,再等几年,我的黄金期还没到。
你瞧他,一生一世奉献于舞台,又盼着后来人能赶超。
自己去开道,也无悔于给人垫脚。
有侠胆,有柔肠,有仙风,有道骨。
陈佩斯早学会了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参考资料:
1.《南方人物周刊|对话陈佩斯 属于我的黄金时代还没到来》,易立竞
2.《人物|事了拂衣去》,卢美慧、杨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