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偏方◎ 韩彩英我从小体弱,像个病猫,又矫情,常喜欢卧在母亲怀里哼唧几声,想多赚些母亲的疼爱。春天,我嗓子常常发炎,说不出话,一直到胸腔都像被火炉烤着,咽口唾沫都火辣辣的。母亲就去野地里拔些婆婆丁回来,不用去根,洗净了用水煮开,放一勺糖给我喝。婆婆丁茶微苦里带着一丝甜,入口有一股柔香,一大缸子水下去,毛孔都被清洗了一遍。喝几天,火下去了,炎症也都赶跑了。每年端午节,母亲都要趁太阳没露头时去山里采艾蒿,再一把把地用麻绳系住,挂在屋檐下风干,母亲说艾草能驱虫避邪湿。上中学的时候,一次我出汗去洗澡,受了寒气,浑身起了风疙瘩,密密麻麻一层。请假回家。母亲取下房檐上干透发白的艾草煮在锅里,再把热水一舀子一舀子倒进铁盆里装满,让我整个人泡在里面,她不停加着水,直到我头顶,面颊都冒出了汗湿气。没有吃药,我病就好了,不知道到底是艾草的功劳,还是母亲的爱让我有了自愈的能力。小时候我患过慢性肾炎,好了之后也不能累着,更不能着凉。即使现在,我也很少吃冰点,也不喝冷水。冬天,母亲总是把我的棉袄和棉裤絮得厚厚的,一出门圆滚滚的,有淘气的男孩子就会跟在我后面喊:小雪人,小雪人。偶尔玩累了,或着凉上火,会犯了旧疾,一个晚上要去很多次厕所。母亲为了我的病很是犯愁,只要她能说上话的人都会去打听讨要偏方。她听人家说竹叶子好,就去商店里把竹扫帚上的干叶子揪下来给我煮茶喝。又听说牛黄效果好,就托很多人弄了一些牛黄来,她还弄过鹿茸,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药材弄过来的,她总是满怀期待地熬成药给我喝,我的病倒真的慢慢好了,这不得不说,母爱是一味最好的偏方良药。今年春天回老家,她拿出一兜子的草药给我。那是她让哥去山里采来晒干的。她一边往我兜里塞,一边懊悔着,说小时给我吃了太多没用的药,谁知道这漫山遍野的猪牙草才最管用。我说不带了,不想喝,母亲就不高兴,说我犟不听话。回来后,我感觉湿气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煮一壶喝。那带着淡淡山风泥土味的草药,在身体里跟血脉一起流动着。母亲年纪越来越大,记忆常常弄丢。有时候跟她说的话,她转头就不记得了。有时候会忘记我多大,还以为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天电话里,她问我,今年会和老五一起回家过年吗?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老五是我的爱人,已经走了几年了,可我不能告诉她。有时她忘了我们的名字,只知道我们是她的儿女,却总是会叫错。她常叮嘱我,食堂的饼子要是发不起来就别吃了,吃了胃疼,买个馒头吃吧。她还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吃死面饼子把胃吃伤了的事,以为我还在外地上学。母亲得了遗忘的病,她把记忆弄丢了。在往后的岁月里,这病也许会越来越重。唯一没有忘记的是深埋在心里的爱,那爱是一缕清风,是一捧阳光,是一味用心熬煮的药汤,不但能治疗我的疾病,也能愈合我心灵的创伤。我常常想,世上有没有一种能治愈母亲记忆丢失的偏方,可以让她清醒过来,让她能记起我是谁。如果有,你也知道,一定记得告诉我。—— end ——注:韩彩英,金手指成员。此文发表于《莫愁》201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