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鹏 || 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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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我对水果再难有很多年前的兴味。也许味觉在不自觉变化，也可能现在生活的已经日益富足让我的嘴头越发“高起来”，但不过“山珍海味”呢，也没让我有过一点哪怕只是偶尔的向往或留恋。
但并非说一律不吃，只是很难想起。夏天的桃子买得勤，常吃，还有西瓜，但只是不经常，天大热时才想到。其他的，虽说不可能不吃，但仿佛也全攒到夏天；否则，每天从水果店摊路过，对我，那些都不过是虚设——我全然不见的。
但只是不喜欢苹果。我不大能做得到在猛听见咬苹果而不得不发一声清脆的“喀嚓”时还心平如镜；除非家人之外的人在跟前，我大抵总要弄些奇特的表情忽地在脸上，并旋即“走之若骛”。更难忍是还没有“喀嚓”就仿佛已窜至耳根的酸；虽据说这样的酸于健康非常有益，可“呲牙裂嘴”和“挤眉弄眼”的协力来“折磨”，我究竟难敌。当然，也不是我说的时时都那么严重。
下午很安静，躺在床上看书，鲁迅的《社戏》。中学起就喜欢他老先生，现在略能读点文学书，对他就更是崇拜得要死；几乎是每天，都要找几篇他的反复读一读。
这时妻“喀嚓”着过来了，踱到床前，手一伸，递上一个大大的苹果。而我的眼睛只顾着“罗汉豆”。
“哎呀……不吃！”一脸的烦，我瞥开眼，“拿给儿子去。”
“没良心，我专门挑个大的给你！儿子吃着呢，快，接着！”
我笑笑，接在手里。
放下书，手托着苹果，我没有下口，或许究竟是有些心理障碍在。然而这间隙里，却使我想起了另一个双喜——和我同村，且是我小学同班的同学；那时他是“三道杠”，我是“两道杠”，他家在西头的六队，我家在东头的一队。
我的记忆里，小时候不大吃得太多花样的水果，吃得最多的，是吃罢恨不能就此绝种的柿子；但其实这还不能叫水果，核桃还好些。有一年秋天，父亲从外头带几颗石榴回来，我还觉得稀奇——世上竟还有这长法的果子？当然，梨、桃、杏、葡萄、苹果也不是没有，只是少和难得常吃。至于香蕉、橙子、柑橘就更少吃。而如芒果、菠萝、龙眼、荔枝、椰子那些，别说吃，连听说都没有过。
那时的桃不比现在，不好吃，苹果要常见些，也还可口，所以最喜欢就是苹果，虽然味道也是不比现在的好。
但我们并不种苹果，所以想吃的话，还是得买。可我们是懂事的孩子，哪里曾因为馋嘴而向父母张过一次要钱的口哟。
夏天的一个下午，不记得是不是暑假了，遇到双喜，说他们队的后坡有一个不小的苹果园。
这于我真是天大的惊喜，因离得远，很少去六队，更不曾到过后面的坡，当然更因为是有难得多吃几回的苹果。
于是跑回家，拎掏空的书包出来，一同奔六队去。
果真有一个苹果园，从没有见过，很大。苹果树是见过的，我家后面的坡上就有，但只是零星的几棵；等上去看时，也从不见结果。我于是很后悔自己的整天光顾着念书和只会摘几颗吃不绝种的柿子，也暗恼他现在才说我这秘密，因我的左臂，也是有着红红的、了不起的“杠”的。
天很热，太阳很骄，正是午后的一点钟样子，村民们大概还都在家里休息，且庄稼地离苹果园还远，所以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我们两个，这可真是“行动”的大好时机。
开始摘了。每棵树上都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苹果；可感觉还是小，大些的，也不过拳头见方；并且都还绿，只有更大的上面还微泛些红。不过想必也能吃了，于是奔东奔西窜上窜下，惶惶急急地摘，不一会儿，兜了沉甸甸半书包。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一瞧，却不见了双喜。又不敢大声，我于是将手遮着嘴，喊：“双喜——双喜——”
“别，别喊，在这里。”
我回头，见不远的树里钻着一个人，仔细看，正是双喜。可能嘴里塞着苹果，他的声音有一些含糊。
我于是也拣一个啃，可很失望，到底和买来的不同，又酸又涩又皮厚，味道一点都不好。我又挑一个大的尝，也一样。
绕过几棵树，我跑到双喜跟前，说：“你队里的苹果，咋没一个好吃的？”
“咱来得，太早了，还生；再过一向，就不一样啦。”双喜踮着脚一边摘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嘴上果然咬着个苹果，脖子、手，还有身子够得长长的。
“那咋弄，摘恁多都不好吃。”
“小些的抡了，留大的。”
我有些怅然，但又觉总不能白来一趟，于是拣小些的扔掉，又急忙摘大的。
“过一向咱再来，就好吃了。”双喜小着声说。“快些，小心人来了！”
“好！”
可没有“过一向”，这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苹果，虽然那一次的苹果，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好味。
这大约是在二年级。三年级一开学，我就去了父亲所在的城里的小学。自此，我基本离开了农村；也大约从此，我就再没见到过双喜，现在回想起来，只模糊记得他很结实，也漂亮，但至于姓什么，也还是不能想起。
二十多年前，我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忽一天我的二叔来已居县城的我们家话家常，说双喜死了，据说是部队上复员后某天在水库划船，被几个同伴狂浪时不小心颠落水中溺亡，并且尸身沉在水底没人捞，七天后才自己浮上来。但又说他其实会水的，只不过那天是发高烧。我那时很震惊，因为像他那样机灵的人本不该如此。也于是就猜测：是不是他太轻狂的缘故呢，因为毕竟太年轻，况又是当过兵，不晓得害怕胆子大；或许有同伴故意的呢；也可能那天的水太冰腿抽了筋了吧。于是就又竭力想和双喜有关的事情，可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苹果园里和我一块偷苹果的往事。
早时二叔时常来“报导”一些村里的新鲜事，只他那里我知道的夭亡者已不止一两个了。这其中还不包括我后认识的几个城里的小同学。但多年后偶忆起他们，也没有什么哀伤——难道人都是要离去的，迟早而已？
况且，除家人，还能不被人遗忘，还能偶被人忆起，提起，不也幸福的么？我们很多人——活着的人，其实，在他人的世界，未尝不和离去了一样？
啃下一口苹果，在扩至耳根的酸里，我仿佛又望见那一片阳光下的苹果园。
郭玉鹏，男，汉族，1972年生，陕西商州人。西北大学毕业，商洛中学教师，业余文学爱好者。
2016年11月份开始，〈嘉年华时光〉联合“大秦岭牛伯伯核桃酱”、陕西中烟面向全国文学爱好者开展“一人一城一故事”征文大赛，每个月，经过编委会初评、读者参与和网络微信投票，会在〈嘉年华时光〉公众号里公布获奖名单，共评出：
一等奖一名，奖励价值128元的核桃酱大礼盒一个、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两条（每条260元）、胡锋先生书法作品一幅。
二等奖两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两提、陕西中烟价值260元延安（红韵）一条。
三等奖三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礼盒两个（每个价值60元）。
优秀奖若干名，奖励陕西中烟价值60元延安（红韵）礼盒一个。
一二三等奖获奖作者将颁发荣誉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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