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我曾经一无所有 ◇ 蒙福森

　　每天早上，年轻人都要到“麦家香面馆”吃一碗牛肉面。每次，他要一碗牛肉面，撒上葱花和辣椒，加点酱油和醋，吃得有滋有味。面馆很小，装修简单，二十多个座位，两个员工：男人和女人——他们是夫妻，既是老板也是员工。生意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坏，勉强能过下去而已。

　　年轻人来这里吃拉面已经有好一段时间，算熟客了。

　　有时候，他晚上也来。他在附近一个建筑工地打工，那栋大楼，一层一层地，像雨后春笋，不断地拔高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多层了。

　　一天早上，客人多，有十几人在排队。男人和女人忙得团团转，大冬天的，额头竟微微出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这样好的生意。夫妻俩煮面，捞面，收钱，补钱，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年轻人和往常一样，要了一碗牛肉面。

　　他要的牛肉面已放在窗口，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钱，然后捧到座位上吃，而是站在窗口等。

　　男人稍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年轻人，眼神的意思是：快点给钱吧，领走你的面，后面有几个人等着呢。

　　但是年轻人没有给钱，也没有离开。他嗫嚅着说，老板，你还没补钱呢。

　　男人有点意外，问，你什么时候给过钱了？

　　刚才。我给你的是一张百元钞票，你忘记了？

　　你说谎！你根本没有给过钱！……女人出声了，声音很大，但被男人的眼神制止了，女人很听话，没有再说下去。

　　男人平静地说，你说你给过钱了，并且是一百元，但我真的没有收过你的钱，你无凭无据，我们很难做的。

　　年轻人低着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小声说，我真的给了钱，是一百元。我记得，我在这张钞票正面用铅笔画了朵梅花，我还记得它的号码好像是ZM11640910，不信你看看抽屉里的钱，到底有没有？

　　男人翻看收到的钱，今天早上就收过5张一百元的，仔细看了看，果真有一张号码是ZM11640910，钞票的正面真的有用铅笔画上的一朵淡淡的梅花。

　　年轻人说：我就一张百元钞票，昨晚无聊，无所事事，就拿它出来看，看着看着，就记下号码了；我的女朋友叫阿梅，她在另一个城市打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很想她，就在钞票上画了一朵梅花。

　　此刻，男人无话可说，女人也无话可说，他们收不收过他的钱，到了这时，已经没有办法了。正在吃面的客人有生客，有熟客，他们沉默不语，看着，他们也不清楚男人到底有没有收过年轻人的钱。

　　你……女人很气愤，她想说什么，但被男人止住了。

　　男人给年轻人补了钱。看着一小沓钱入了年轻人的口袋，男人有点心痛，但仍然说，慢慢吃，欢迎再次光临。

　　年轻人吃完面，抹抹嘴，走了。

　　过了几天，年轻人又来了。这次是晚上，他大大方方地要了一碗面，给了钱，吃完，然后离开。

　　这次之后，年轻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吃面了。

　　就在男人和女人差不多忘记年轻人的时候，他来了。这是早上，客人同上次一样，有十来个人在排队等候。

　　上一次的情景再次重演，年轻人拿了面，等着，说他给了一百元钱，老板没有补钱。

　　男人平静地说，你想清楚，你到底给了还是没给。

　　我给了。

　　真给？

　　真……给。

　　男人很气愤，哼一声，你的钱有什么特征？号码是多少？

　　年轻人说了，说号码是多少，上面有什么记号。

　　你根本没给钱！男人气坏了，掏出手机，一边要打110，一边说，你抬头看看，这里装了监控，你还想像上次那样讹钱？！

　　年轻人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他用这样的方法，已经在这个小城里讹到了一小笔钱了。

　　你的同伙先吃面，给我一张画有记号的、你记住号码的钱，然后你来讹钱，我说得对吗？男人目光如炬，像刀锋般盯着年轻人说。

　　年轻人面如土灰，带着哭腔：我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以后不干了。

　　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靠这样讹钱过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曾经一无所有，年轻时生活窘困，身无分文。我最难时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一个月挣不到一百元钱，但从来没干过偷抢拐骗的勾当。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打工也好，做小生意也好，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呢？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年轻人眼里的泪，像扯断了线的珠儿，一颗一颗地滚下来。

　　他向男人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转过身，慢慢走出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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