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赵多余(一)

赵以琴

我以刚刚好的分数线考上区重点中学,三姐也考上了区重点高中。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去读书的话,那……,这个开支,且不是很大……,父母会同意吗?

那时,三姐已经在一家裁缝店里学起了做衣服。在她的心里,以为高中无望,但又不能闲着无事,总要找点事情来做,以备自己今后漫长的人生有所依靠。我们都很佩服三姐,佩服他想得远,想得周到,把还没有开始过下去的人生都想到了。父母对三姐也是刮目相看,人前人后都夸说三儿聪明能干,要是是个儿子就好了,可惜……哎,是个姑娘。

我呢?一个假期都在没心没肺地耍,除了打猪草、扫地、收碗,就是看琼瑶热播剧。什么考上没有考上,好像我都不关心,因为我不知道考上考不上有什么样的区别,我今后的人生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唯一高兴的就是如果父母让我和三姐都去读书,那我就可以摆脱哐弟弟的痛苦,逃离母亲的训斥,可以远远地离开他们,才是一件快乐的大事。

可父母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当我们考上区重点中学的消息传至家中时,父母很冷静,好像是听着别人家的事,没有夸我们读书得行,也没有感谢学校的老师。母亲在夜间叹惜着说,哪里有钱送两个娃儿出去读书哟?父亲沉默着,猛抽了几口烟,低声说道,那就送一个去吧。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悬了起来,耍的心思一下子就没有了。估计这个倒霉蛋会是我,凭借这十三年来我在家中做出的贡献判断——我没有大姐会做饭挑水,没有二姐会割猪草打扫卫生,没有三姐聪明勤快麻利,没有四姐脸皮厚疲梭,和弟弟更没有可比性。这就验证了家乡的一句谚语——尖三憨四淘气五。我是最淘气的一个——婴儿时期两次险些改姓,结果都没有成功,如今又给父母出了一个难题。不送我去读嘛,又担心我大了会埋怨他们,送我去嘛,但两姊妹都去,钱着不住啊!

我不敢见到母亲,怕一见到母亲就告诉我,赵多余,你不去读了,就在家里打猪草,喂你的猫,哐哈弟弟。我是很喜欢打猪草,也很喜欢喂猫,但我不喜欢哐弟弟。我躲着母亲,就算是一大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也夹起菜跑到院坝的大槐树底下去吃,边吃边和鸡说话,和猫说话,和地上的蚂蚁说话。吃完就急忙背着背篼上坡去了,一直混到夜幕降临我才逡回家。

一天,母亲喊住我说,你一天跑个鬼呀,天黑了也不回来追哈鸡,关哈鸭子,鬼魂着野猫抓去了哇!我不敢吱声,怕一吱声,就引爆了母亲想说的那句话,我也害怕的那句话——赵多余,你不要读书了。但却听到母亲说,赵多余,你的猫着死耗子闹了,你那么喜欢猫,喂点醋给它,把它救活撒。我撒腿离开母亲,就去找我的猫去了。

可怜的猫咪蜷缩在装满衣服的纸箱子里,听到我的呼唤,也没有力气回应,把头轻轻抬了一下,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又耷拉着脑袋痛苦地蜷缩着。我不知所措,连声喊了猫咪,猫咪,猫咪,可猫咪连头不抬起来看我了。我举着一汤匙醋,托举起猫咪的头,把醋灌进了猫咪的嘴里,可猫咪却一点都不动弹了,好像已经疲惫得无话可说,无处可动了。我险些哭了起来,却见母亲走进来,看了一眼猫咪,说,你把猫咪救活了,你就去读书。

眼看着猫咪的气息越来越弱,我根本救不活它,它是注定活不下来了,我是注定离不开这个家,离不开哐弟弟的烦恼,离不开母亲的训斥了。我悄悄哭起来,为猫咪,也为自己。我把猫咪葬在了房侧旁自留地里的一棵李子树下,拢起一个高高的土堆,插上隔壁家屋檐下的鸡冠子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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