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七月半鬼节

中元节闲话

中元节将至，让我跟你讲讲关于它的事儿吧！

中国有三大鬼节，中元节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清明节和寒衣节。在这三个鬼节中，中元节可说是最具鬼节气质的。

中元节俗称七月半，又叫七月望。所谓望，即月满之日。传统民间俗信认为，整个农历七月都是鬼月，在每年的七月初一，阎王爷会打开鬼门关，放鬼到阳间觅食。而七月半，正是七月这个鬼月的中枢日子，所以民间又称七月半为鬼节。

通常认为，中元节与佛道信仰以及由此产生的迷信有关，此乃似是而非之论。据何春燕等学者考证，中元节起源于中国古老的时祭习俗，乃是一种祖先崇拜的节日，其主题则是礼敬亡灵。

亡灵崇拜是世界性的宗教现象，人类学巨搫泰勒在《原始文化》中指出，亡灵崇拜跟收获季节尤其是秋季有密切关系。朋友们都还记得电影《寻梦环游记》中的亡灵世界吧？电影关于亡灵世界的创意，正是来自墨西哥的秋季亡灵崇拜。与之相同，中国的中元节，也是世界性亡灵崇拜的一部分。

《寻梦环游记》

最早关于七月节令的记载，是《礼记·月令》，其中说：“孟秋之月……天子尝新，先荐寝庙”。这个“尝新”，可不是像陈晓卿这种好吃鬼去品尝新上市的水果时蔬，而是一种祭祀先祖的仪式。在孟秋时，天子以新收成的五谷，进献于寝庙（即宗庙——古代宗庙的正殿称庙，后殿称寝，合称寝庙），便是“尝新”，又叫“秋尝”、“荐新”。天子在七月祭祀宗庙，民间也要在七月祭祀自己的祖先，这统称为“时祭”。七月半的风俗，正是产生于古代时祭，它是古代先民对神灵、祖先的崇拜，以及对死亡的一种独特表达方式。

《礼记·月令》

古人秋天祭祀祖先，春天也要去看望祖先。前者是中元节，后者是清明节。《礼记》云，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意思是说，春天的雨露滋润万物，我们踏在其上，必须有敬畏之心，因为见到春露滋润万物就像见到先人抚养我们。正是对祖先的祭拜，让血脉之亲更加团结且充满道德感。血亲之间的关系，是建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联系。共同的先祖，是每个族人的共同源流。假如没有祭拜祖先的风俗，血亲之间的关系就不容易维系，族人的共识也会变得薄弱，甚至不复存在。

不过，尝新祭祖只是中元节的前传，中元节的本传，要在唐代才能正式落成。唐代皇帝姓李，于是跟老子吊膀子，认为老子李耳是自家的祖先，进而定道教为国教。中元节的名字，正是来自道教的三元说，其节日风俗，又与佛教的盂兰盆会交融。于是，在唐代，中元节便融合释儒道三教元素，渐渐成为民间的重要节日。

到了宋代，中元节更是得到空前发展，不论城市或乡间，都“很会玩”。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有对中元节极翔实鲜活的记述：

《东京梦华录》

“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先数日，市井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以纸糊架子盘游出卖。潘楼并州东西瓦子亦如七夕，耍闹处亦卖果食、种生、花果之类，及印卖《尊胜目连经》。又以竹竿斫成三脚，高三五尺，上织灯窝之状，谓之盂兰盆，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增倍。中元前一日，即卖楝叶，享祀时铺衬桌面。又卖麻谷窠儿，亦是系在桌子脚上，乃告祖先秋成之意。又卖鸡冠花，谓之“洗手花”。十五日，供养祖先素食。才明即卖穄米饭，巡门叫卖，亦告成意也。又卖转明菜、花花油饼、馂豏、沙豏之类。城外有新坟者，即往拜扫。禁中亦出车马诣道者院谒坟。本院官给祠部十道，设大会，焚钱山，祭军阵亡殁，设孤魂之道场。”

这段文字，不但描摹七月半习俗如数家珍、活灵活现，而且反映了其三教合一的特点。告祖先秋成，是儒家的礼仪；盂兰盆，是佛教的手段；道者院，则是道教出家人的居所。它们都在七月半中涌现，可不是释儒道三教合一么？

明清时代的中元节习俗，与唐宋相似，但南北重视程度不同。相较北方，南方要更重视中元节得多。在江浙一带，官方要带头祭祀州府厉坛。所谓厉坛，就是祭祀那些无人祭祀的鬼神的大坛，体现了古人的悲悯与人情味儿；在闽台一带，中元节更是堪比上元节的盛大节日。清代福建泉州有个名士彭廷选，写过一组《盂兰竹枝词》，很能体现当时南方中元节的热烈气氛，其中一首写道：

处处笙歌彻夜喧，香车宝马烂盈门。

河灯万点飞星斗，应改中元作上元。

不过，1949年后，作为一个重要传统节日的中元节，就渐渐没落了。至于为什么，你们应该懂的。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政党是不喜欢什么鬼节的，破四旧等运动也必须将鬼节这种东西铁帚扫而光。

即便如此，民间仍有不少人保留着过中元节的传统。到七月半这天，不少人还是会焚烧冥币等祭物，以表达对祖先亡灵的祝福与追念。

去年七月半的夜晚，我到锦江边散步，见一艳丽女子，在江边草地上设香火，烧纸钱，遥对北方祭拜。一问，才知是个东北姑娘，来成都不少年了，少有回故乡，思念去世的爷爷奶奶，就在中元节这天，到江边对着故土的方向遥拜，聊慰己情。

我现在还记得那姑娘的样子，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静，很有点倩女幽魂中女主角的气质。如果是从前，我可能会调笑姑娘几句，说她搞封建迷信要不得，然后摇摆而去，可是我已经过了中年，活得比过去更加凝重一些，所以我只轻轻赞美了一句，就离开了。我相信姑娘在遥拜她的爷爷奶奶时，一定许下了愿望，而这愿望也一定能实现，因为祖先乃是为我们而活，犹如日月星辰，在在处处都护佑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