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宋开山作品

母亲的心事

宋开山(山东)

大学开学时间日益临近了,父亲母亲开始筹办我的行李和生活用品。

细心的母亲怕考虑不周出现闪失,寻机访问了学校的老师和本村在城里工作吃公家饭的人。老师们自不必说,本村在临沂城和县城工作的几位乡亲,周末回乡探亲时,母亲就放下一切手中的活路,登门刨根问底地请教,他们也总是格外客气,有问必答,不厌其烦地详细告知。

每当父亲出现在公众场所的时候,似乎格外受到人们的尊重,并且还有人送给父亲一个“老爷子”的雅号。父亲听了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惊喜,反倒觉得十分扎耳朵。

亲朋好友,姑舅姨表,纷纷登门道贺。街坊四邻也显出极大的热情和友善。东邻送来拾斤粮票,西舍送来拾元钱;前院表姐刚送来一丈陆尺布票,后院表嫂又提来二十斤大米。婶子前脚拎来三斤白面粉,大娘后脚端来五十个鸡蛋。各家小日子都不宽绰,母亲不愿接受这些礼物。常常是上午送还回去,下午又如数送来了。乡亲们都是真情实意的,母亲也只好勉强收下了,心里默默记住这份人情,日后寻机报答便是了。

那个年代,上大学是免除一切学杂费的。不仅如此,学校里还每月发给学生每人三十五斤饭票和八元菜票,生活问题也没有后顾之忧。

尽管如此,母亲仍然煞费苦心地筹办一部分能够“见人”的衣物及被褥之类的生活必需品。然而,这些是需要花费一笔钱的。

钱从哪儿来呢?父亲和母亲将目光一齐瞄准了猪圈里那头生猪,那头喂养了八个月的克郎猪。

日常生活中,父亲是一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次日拂晓,随着一声尖利瘆人的嚎叫,那头生猪被几个壮汉五花大绑,然后由父亲用一辆小推车一大早送到了文疃生猪收购站。

此后,购这买那,赶集上店,光是文疃供销社门市部就跑了许多趟儿。一切都是按照母亲的设想和计划向前推进着。

距离入学尚有五天,几乎所有铺盖和衣物都已准备妥当。母亲料理事情的本领让左邻右舍刮目相看。

铺盖全部都是崭新的——一床红牡丹花被面的棉被,一床蓝面碎花的褥子,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还有新床单,新枕头,新枕巾等。

衣物也同样是新做的或新买的——一件深蓝色的中山制服,一条灰色的“的确良”裤子,一条牛皮腰带,一件白色衬衫,一双黑色的三接头皮鞋。当然,还有崭新的秋衣和秋裤。许多衣物都是我平生第一次穿用。

这些都置办齐了,母亲似乎还有不少心事,可是一头猪换来的钱所剩无几了,再也无法添置其它装备了。

一个周末的上午,本村在县财政局工作的郑三哥来我家串门聊天。他几年前曾在省财政学校读过中专,母亲就关心地询问他上学时学校伙食等一些情况。

郑三哥十分坦诚地说:“啥都不错,就是农村的孩子头一年饭不够吃,要挨一点儿饿!”

母亲听后一怔,巴答了一下嘴,显出焦虑的神情,长叹一声道:

“要挨饿吗?!那咋办呢?”

郑三哥接下来说:“天无绝人之路。入学前到公社粮管所,用粮食兑换一点儿全国统用粮票,或者全省粮票也行,每月学校发的饭票不够吃时,再拿粮票到学校总务处换取一点儿饭票,贴补一下就对付了。”

第二天,父亲就带着我,用独轮车推着两半麻袋小麦和地瓜干,一路爬坡过河赶到文疃粮所,兑换了七十斤全国统用粮票。当然需要出示一下户口迁移和《录取通知书》等手续。

那一年,不知从何时起我脸上长满了“粉刺”,这一直是母亲的心病。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这是“青春美丽痘”,是青春期特有的现象,过了这个“年龄段”自然就会好的,不必太在意。可是,母亲不以为然,竟步行十多里路跑到文疃供销社门头,买来了润肤保健品——一瓶“雪花膏”,一瓶“面友”,再三叮嘱我每天早上洗完脸就搽在面部皮肤上,坚持下去自然就会好了。

也许母亲是有道理的,我抱着试验一下的心态付诸行动。

次日清晨,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用母亲买来的“罗锅”香皂认真清洗了脸部,然后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小圆镜仔细端详一番。我猛然发现,这张“国字脸”实在难看极了!额头和双颊长满了“红痘痘”不消说,还留下许多紫色的“痘坑”,仿佛一颗颗“麻子”似的。加之连日来参加生产劳动时风吹日晒,整个面部变成古铜色。说实在话,我近年来心里只装着“高考”二字,神经绷得特别紧,实在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连每早洗脸一事都省略了,我自忖也的确对不住自己这张脸庞。唉,现在竟然变成这样一幅“尊容”!

吃罢晚饭,母亲洗涮了碗碟筷子,又象往常一样巡察猪圈和鸡舍,这已成为一种生活习惯。察看猪圈时,看到石槽里的食物全部吃光,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还剩有汤水,就加一点儿麸皮或秕糠,这时已经躺下的肥猪闻到香味,即爬起来欢快地吞食掉全部食料。因此,我家饲养的猪崽,长得又肥又壮。然后察看鸡舍,清点公鸡母鸡全部上宿入舍,才用一块石板将鸡舍门口堵住,防止黄鼠狼半夜袭扰。经常听到左邻右舍第二天诉说小鸡在夜里被黄鼠狼叼走的事情,而我家的鸡们却平安无事。

这次母亲走到猪圈石墙根时,才猛然想起十几天前已卖掉了,再也看不到亲手喂大了的那头肥猪了,正站在那里愣神呢。忽然,大门“吱吜”一声开了,堂叔到我家串门来了。

堂叔进屋落坐后,父亲沏了一壶茶。

堂叔说:“再买一头小猪崽养着吧?”

父亲微微摇了摇头。母亲见父亲摇头轻轻叹了一声气。从我家眼前的经济情况看,即使有这种想法,也实在是没有这份财力!

片刻,堂叔又关心地问:

“大侄子快要入学了,一切准备好了吧?”

母亲伸出两个指头说:“还差两样……”

这两样东西,在我入校就学前,是无力办到了。为了这两样物品,母亲连日来寝食不安。其中一件是过冬棉袄。原来的旧棉袄,且不说袖子和领子都缀了几层补丁,就是棉絮也陈旧乌黑了,既不美观也不挡寒保暖,必须另制作新棉袄。母亲的标准是——新棉花,新布料,新款式。而现实是,刚到仲秋,还不到采摘棉花的时节,到哪儿去弄新棉花?谁又能承担这样一项标准极高的制作任务?

母亲心里早已经有了谱气。于是,母亲笑吟吟地来到后院的表嫂家,说是征求表嫂的意见,实际上是借用表嫂一双巧手。表嫂是远近闻名的“巧剪子”,家中又有缝纫机,经年累月的制作各种服装。表嫂是杨桝堡管理区书记的女儿,见过世面,为人热情爽快,满口答应帮忙,还告诉母亲:“大兄弟在城市上大学了,衣服不能太土气了,应该制作一件象模象样的新式制服棉衣。”这话正好说到母亲心里去了。母亲与表嫂商定:制作一件翻毛领双排扣的半大衣,显洋气气派。表嫂又说:“待作好后,寄到学校还不晚,不耽误过冬就是了。”一席话说得母亲心花怒放。

母亲说的另一样东西,就是一块手表。母亲和父亲悄悄商量,儿子在外面闯荡,乘坐公共汽车要看时间,上课、吃饭、睡觉也要看时间,应该有一块手表,方便实用体面。但是,这次买不动了,明年一定想办法攒点儿钱,去实现这个愿望。我则表示反对,坚持参加工作以后能挣钱了,自己购买就行了。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家庭增加财务负担了。

我吃的,穿的,用的,母亲都为我考虑到了,能办的也都办到了。然而,母亲的褂子大襟和裤子臀部都缝了几块补丁,衣服褪色发白了,也舍不得添一件新衣裳。想到这里,我鼻子发酸,眼睛又湿了,泪水夺眶而出。

【作者简介】宋开山,男,汉族,山东莒南人,山东散文学会会员,现在山东省兰陵县某企业工作。曾在《中国文学》、《当代散文》等杂志上发表《兰陵赋》等作品。

“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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