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红:居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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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58期
审稿|谭长征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居夏」
作者/王军红
芝麻开花了!
田野在一场久违的花事里俯下了腰身。静静地摩挲心脾上的芳味。等待里的欣赏是最具意味的,惹得那些挺立在盛夏臂弯里翘首相望的庄稼都把目光驻留在这块田埂上。还是一袭素雅的碎花短褂包裹的酮体,淡淡的幽香里有阳光发酵的季节日夜相随。无论积攒下多少情话,只有等到最顶层的花蕊也告别了虫媒,握在手心的汗渍才渐渐酿成了油脂。腼腆中透露的羞涩不与人知,倔犟里隐约着质朴平心素衣。它依旧是那个农家田园里秀外慧中的小囡女。
正是瓜果和庄稼们体验爱情的时候,仿佛连一株道边的野草都在用茂盛的情绪证明着什么。夏天和雨季总能激扬起植物的荷尔蒙,趁着节气一把寂寂无名的种子连同雨水和阳光一齐被种进了土壤。剩下的功课交给时间,这个季节最不乏近似无中生有的成长。暑热像宠物狗一般粘在你的左右,你在内心怜惜着它调皮的样子,于是便更在意从它身上脱落的换季的毛发。日子走着走着就入了初伏。阳光一天天长出了尖刺。难得昨儿个午后的一场雷雨,凉风踏过彩虹从东山里款款而来。那么美的晚霞我好久没有见到了。田里的芝麻被染成了桔红,娇羞得像即将出阁的新娘。
我已习惯了在某个早晨去看望我亲手撒下的庄稼。霸道的阳光一把就抹去了整个夜晚的星星,黎明总是提前抵达。仿佛明晃晃的亮色一直都灵醒在额头上不肯入眠。稍稍上了些年岁瞌睡就少了。我还时常怀念起儿时那些香过炒肉片与淋着香油鸡蛋汤的美妙睡眠。于是索性爬起来和晨练的蚱蜢们一道去呼吸甘醇的露水,趟一身荊岗岗花卸妆后的粉黛。我听见夏天穿着纱裙走过一片袅袅舞蹈的清晨。
构树是阳光里第一丝微笑。那一粒粒绒糯的果子像绣球一样招蜂引蝶。我早前就尝试过它腥甜的滋味。我在口齿的品嘬里依稀看见少年时泥水里嘻戏的赤脚。蚂蚁豆谢了粉黄的花萼,果房便一夜间身怀六甲。它用锐利的尖刺和玫瑰红的果实让我记住了孩提时曾经种种的玩劣。老槐树眯瞪间捋了捋胡子,轻轻哼唱着戏文里的九曲回肠与壮怀激烈。晨曦睡眼惺忪地伸着懒腰,矜恃的脚步慢慢攀上了梁头。只是定晴一看就洞穿了田野里徘徊的年华……
苞谷是农人喂养夏天的庄稼。也只有苞谷擎得起天空的蔚蓝与季节的热情。那满眼的墨绿就是生命写给阳光的礼赞。农人们喜爱着夏天也憎恶着夏天,他们只能选择将日子与生活连同自己的肉体一同晾晒在土坷垃上。任由阳光和闷热的苞谷田龃嚼出汗液的滋味。看着苞谷缨子和脊背一天天由粉红变成了黝黑。那些渐渐乳黄的玉米棒子是他们敲打土地的收获。或许是苞谷糁喝得多了连牙齿都被染成黄色。粗粮和粗纤维供养的生活充斥着原始的质感。高桌子和低板凳支撑着朴素的伦理年复一年。活着其实很简单,是习惯了安逸和虚荣的我们把日子过反了。夏天原本就是一个懵懂且活泼的少年!
真正的夏天一定居住在乡下。绿色是他不变的斗蓬。那些蔓过土墙的藤本植物好奇地窥探着久无人居的老宅。门前的院子狼尾巴草几乎没过了门楣。地丁花和鸡冠花一浓一淡地缤纷着各自的领地。只有毛竹林好象又比往年扩张了许多,占势地驱逐了所有杂草和灌木,它原本就是为夏天而生的。老屋还在守望客居他乡的游子,门环上的挂锁却早已锈蚀。檐角破落的瓦片漏下了雨水,划出一条长长地痕迹。姑且让季节荒芜了时间吧!这个地方终有一天会迎来一行来自城市的归人。
鱼子(村里的羊倌)的羊群像一片云跌落在老村的荒草地上。只有脚底偶尔遭遇的几粒羊粪才能勾起昔日放牧童年的印象。如今连农村的孩子见到牛羊都像在动物园看动物一样新奇。我小时候没有去过动物园,长大了却不想去了。我们在栏杆外看它们,焉知动物没有在看我们,人们已习惯了因职业和财富被隔离成一类一类的群落。究竟谁才是被圈养着的珍稀?
韮叶家大伯种的旱烟,每一颗都是最好的品种。或许是因为生得“茵茵如兰、蔚若仙株”,便有了个艺名“兰花圪瘩”。旱烟是大伯每日必不可少的“膳食”,大妈一定是嘟哝过大伯满身的烟味儿,她种的瓜菜总占领着菜地里最好的风水。黄瓜、番茄、辣子、豆角、南瓜每一株都照看得出类拨萃。唯独撇下烟叶不管。不管就不管吧,大伯自己打理也算是一种休闲。每逢回村他会照例冲我抛一句“俺娃!抽一锅子,兰花圪塔!”我大多时会欣然接受,吸旱烟是乡间老式做派长者的专利,能自己种烟且我行我素的多是家里的掌柜的,小事情上放纵着婆姨的唠叨。遇上大事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剃个秃瓢、叨上烟袋领一件老粗布汗衫背着手去洩湖上集,就连小年青也走不出那股子拽拽的气质。
蝉一直在游说夏天的温度是否能变得更炎热些。这样以来它憋在腹腔里的歌声也会痛快淋漓地释放。十几年于阴冷的地下谱出的神曲是唱给夏天永恒的恋歌。没有人能理解一个孤独已久的生命对心仪生活声嘶力竭的付出和热爱。一切曾经的煎熬都是值得的,一切执著的追求都是因为心志高远。告诉世界我来过这个夏天!
柿子树还站立在土塄上。几十年如一日闷闷不乐。它是这土地上最倔犟最朴实的孩子。从脚一沾地起就从未得到任何特殊照顾,挺着一身顽固的孤傲在季节里临风穿云。即使在夏天里开花也只是自我解嘲般戴上一顶小花帽。“青涩”是为它量身定制的词语,一旦成熟便可甜香为最动人的柔软。殷红的笑脸温暖着深秋的萧瑟,它敞开的胸襟在收获的喜悦里自足。它是我藏在心底的弟兄,我和它们玩耍的次数是用磨破的裤子乘以十来计算的。从早春到盛夏应该说我是有负于故乡那些蜗行岁月里的守望。我们总以为故乡的粗瓷老碗里盛不下自己的理想,到后来却总忘不了那碗里的粗茶淡饭和锅底焦糊的米香……
一囱淡淡的饮烟在弯延的羊肠小路的来处盘桓消散。是谁家铁锅里的烩烹着土鸡蛋和香葱?这味道是如此亲切,像极了某个回忆的瞬间——母亲穿着围裙等在屋檐下,夏天的饭口上有推销瓜果的小贩拖着吆喝声一路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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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红:1976年生,西安市蓝田县洩湖人。宁夏北方文学研究所创作员,蓝田县作协会员。屡发表诗歌散文于省内外刊物。闲徜徉书海,执笔画心。渴望写出最本真的乡愁,最美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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