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生命是一场骑遇【Vol.7】圣湖啊，把我的心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回来吧
西行漫记：生命是一场骑遇
【Vol.7】圣湖啊，把我的心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回来吧
Leon君
朝花夕拾 | 8.17-8.28, 2015
☀
8月23日，骑行第二天 。
一大早不到7点就爬起来，在加州旅馆的餐厅吃了馒头、鸡蛋，喝了碗酸奶，早晨空气很好，阳光从青海湖的东边照过来，草地上的风马旗闪着五色的霞光，一切又重新开始。
早上8点集合，8点半出发，因为第二天的骑行距离要短一些，上午48公里，下午只用骑18公里，理论上是最轻松的一天，所以出发时间也推后了一点。
大家怀着比较轻松的心情上路了，朝着格尔木路牌的方向继续西行，目标黑马河。
上午还是沿着109线骑行，风景跟昨天的大同小异，左手边是青稞地、草甸和连绵不绝的山峦，右手边是牧场、油菜花田和蔓延深蓝的湖泊，逐渐习惯这些美好风光的我开始比较专心地踩着踏板，希望可以跟着第一梯队早点达到中午的集合点。
骑到10点钟的时候，我们仨同时停了下来，除了需要休息和补充水分，另一个缘故是我们被一条宽阔蜿蜒的溪流吸引住了，这是一路骑行看到过的最有魅力的水景。
之前看到的溪涧都比较窄小细长，这条不知名的大溪从山峦那头穿过公路下的涵洞一直曲折婉转延伸到青海湖边，像一条绵长的绸带遗落在涧谷中，深深浅浅，是大自然在草原上的精工雕刻。
青海湖畔的绿地上散落着几只黑色的牦牛，悠闲地晒着太阳，渴了的时候就蹓跶到溪边大口地吞饮着清冽的水源。
我们小心地顺着陡斜的路基跑到涧谷中，近距离看看它，浅缓的水流里露出许多石渚，踩着这些突起的石头走到水流中间，弯下身掬一捧水洗把脸，冰凉沁心。
▲站在路边拍风景的X君和B君
接受完大自然的洗礼，跨上车接着骑上半程剩下的二十多公里。
这时候太阳正向头顶上爬，感觉越来越热，索性拉下面罩透口气。
每骑过一段牧场，就会看到在山坡头出现的一簇星星点点的白色藏包和精心搭建的风马旗堆，这些看似荒无人烟的高山草地就是藏民们祥和安宁的家园。
他们有的也会在路边修建巨大的白塔，就像在塔尔寺里看到的如来塔一样，宝瓶状的塔身上顶着铜铸的日月星辰，斑驳的方形塔基周围铺着玛尼石和哈达。
和白塔并排的一座矩形的祭海台，正面绘着佛像和藏语的经文，台上也是整齐地码放这五彩的石头。岁月和湖风把这些建筑打磨得沧桑尽显，但在蓝天白云的见证下，藏民们的虔诚却照耀得光亮如新。
本来说上午是要快点骑的，但还是被赏心悦目的风景牵绊了脚步。
过了12点半，终于看到矗立在道路中间的黑马河收费站，剩下再骑三四公里就到2175路碑处的集合点了。
离最后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我们路过黑马河大桥，有幸看到了领队提到多次的圣湖精灵——青海湖湟鱼，由于此前渔民的滥捕，原本湖边到处都是的鱼群现在已经很少能见到了，湟鱼也成为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我们停好车，顺着桥头堤岸走下去，一睹湟鱼的真容。
清浅的河流里布满了聚在一起的黄褐色湟鱼，它们又叫裸鲤，顾名思义就是全身没有鳞片，像鳝鱼一样。
另外一个奇怪之处是它们并不四处游走，而是旁若无人地扎堆漂在水底，任凭水流冲击也安详地停在原地、或幅度很小地扭动一下腰身，像是打了个盹刚醒一样。
走上桥来，碰到一个当地人的水果摊，老板很好，看到有人过来就招呼着切片甜瓜免费品尝。
几天没吃水果的我，欣然地推着车过去尝了一块儿，别说西部的瓜果味道真心好，香甜可口。向老板询价，4块钱一斤，于是我很爽快地买了一个，中午跟小伙伴们分享。
◆ ◆ ◆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1点多了，这家叫做青海精品小炒的馆子做菜还挺有新意，他们家独创的小花卷焖牛肉特别好吃，大盘鸡做得也不错，我们仨狼吞虎咽、分分钟光盘。
▲大盘鸡
▲小花卷焖牛肉
想着下午只有18公里，应该是轻松对付，我们决定多休息一会儿。跟领队、还有其他队员一起聊关于下午包车去茶卡盐湖的事儿。
由于到茶卡有100多公里的距离，一去一回3个小时的车程，务必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如果三四点钟骑到湖西营地的话，就可以100块钱一个人自愿拼车去盐湖了。
但其实领队始终并不建议我们去那里，他说这两年茶卡太火，每天游客都爆满，人一多环境破坏得就严重，本来梦境一般的湖区被搞得泥泞不堪，跟想象得大相径庭。
尽管领队好心劝谏，对于好不容易走一趟青海的骑友们，有着“天空之镜”美誉的茶卡盐湖仍然是大家伙梦寐以求的地方，即使已今非昔比，还是要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的。
◆ ◆ ◆
下午2点多，我们准备出发。X君说自己想再拍一会儿风景，为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行一步了。
我和B君晚走一点，反正时间充裕，四点之前到达营地就OK。
没曾想，这和X君的提前一别，就是下半程噩梦的开端。
依稀记得领队说有个地方要右拐，冲鸟岛的方向骑，我和B君在还没走出黑马河时就看到鸟岛的路牌了，但也没仔细瞧哪里有拐弯路口，反正一路向前骑，看到岔路向右转就是了。
刚开始循着109线埋头向前蹬，偶尔看看周遭如Windows桌面一样的醉人风景，然后发现车速越来越慢，骑上了一个低倾斜度却十分漫长的大上坡，两旁舞动着起伏绵延的山峦，好多大巴车从我们身旁疾驰而过，骑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爬到山头希望能有个下坡缓一阵，没想到后面依然是上坡，而且坡度逐渐加码，越来越难骑，B君像嗑药了一样不知疲倦地冲在前头，甩了我一段距离。
当穿过一段上坡的公路桥时，双腿都快失去知觉了，速度不到10迈，还没徒步快。
我索性跳下车闷了罐红牛，然后坐在马路牙子上端起单反，拍拍山口上的牛羊和经幡，目送B君奋力蹬车的背影在公路弯道处一点点消失。
再回头看看表都快3点了，还没看出要到营地的样子，而我却感觉到一股独自身处高原大山之中的迷茫和惆怅。
翻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这条线上怎么那么多爬坡呢？
难道这就是下半程只让我们骑18公里的原因？
骑了快16公里，往山里进得越来越深，人烟也越来越稀少，连手机都丢失信号了，仿佛迷失在无人区。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我突然意识到骑行的这一路似乎都在和湖泊背道而驰，按理说沿湖路上不应该有这么多山，而且快骑完了也没看到传说中的右拐岔口。
我再一次停下车，打开手机里的指南针，虽然没有信号刷不出地图，方向还是可以确定的，我惊愕地发现指南针指向西南方，这完全不对啊，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在西北方！
这下完了，骑错路了，而且貌似错得很远，时间也已经快3点半了，这不是要耽误我去茶卡盐湖了么……我仍然不敢相信我真的遇到了这种窘境，直到在空荡的路口等了很久拦下一个卡车司机问路，才熄灭我最后一丝自我催眠的侥幸。
在那一刻，我的整个内心是崩溃的。 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个，什么叫绝望？
连续骑行一个小时的上坡，每次以为上去之后能有个下坡，但接着又是一个上坡，骑到精疲力尽还不算完，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直接干到一个恍如隔世的地方，到头来缺发现自己走错了，能想象得到在那种情况下人是什么心情么……长这么大我第一次从骨子里读懂了“绝望”的含义。
而第二件事就是“不管你多么努力坚持多久，只要方向选错了，都是徒劳！”这种鸡汤话以前就是随便听一听，但这回我用生命亲测了这个道理，不新鲜却很深刻。
挣扎了一会儿，原路返回。
稍稍能令我欣慰一点的是，来时的上坡路，现在都成了下坡，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放我一马。
在无限的下坡路中看到零星的希望，青海湖的风吹开挡在眼前的峰峦，耳边是猛烈的山风呼啸，重力势能把速度加到50迈，宛若御风而行。
路上突然接到X君的电话，他说猜到我们走错了，一直打不通电话，领队都准备开保障车去搜救了。
听到X君电话那边略显焦急的语调，真是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我自嘲地告诉他已经自救成功了，谢天谢地。
至于比我错得更远的B君的下落，也是在回到正途之后得知的。
那时候已经过了4点，X君了解我们的处境后知道我们肯定是赶不上包车去茶卡了，于是自己和其他队员结伴前往，他们租的面包车在去盐湖的路上捡到了也沉浸在绝望之中的B君，然后告诉了他一条回湖边的捷径……也就是说，我们下半程走错的109线其实就是通往茶卡盐湖的路。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100多公里的路程是不可能一下午靠双腿能骑到的。
回到黑马河乡，下午的所有努力归零。
当找到右拐的岔口实际上离出发点只有150米的时候，心中悲愤交加……但要辩解一句的是真不是我们俩眼瞎，那个右转路是一个反向的弯道，跟指示牌画的完全不一样，路边还有许多遮挡住路线的房屋，迷惑性太强，不回头望一眼就错过了……
◆ ◆ ◆
下午4点半，驶入环湖西路，回归正途，绷着破碎但还没散落的内心，咬紧牙关，重新出发。环湖西路虽然也有一个大缓坡，但是对于经历过109线折磨的人来说，这都不叫事儿了。
当我骑到7公里路碑时，突然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北边的叉路骑出来，然后停在环湖西路的路肩。
没错，就是B君，我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头看到我，摘下墨镜，夕阳斜照在我们俩的单车上……那个场景就好像电影里的桥段，两个从战场侥幸生还的老兵，在国境线上意外重逢。
我扔下车，看着青海湖宝蓝色的湖面，冲到路基的草坡上，躺成一个大字……我好累， 让我与青海湖融为一体吧！
下午5点多，渐渐缓过劲的两个人再次整装上路，又奋力蹬踩了40多分钟，沿路搜寻下半程的集结点，看到好多大大小小的白色藏包，和连绵不绝迎风招展的风马旗阵，秩序井然地分布在青海湖畔。
总以为下一公里就到了，可一路扫视下来都不是骑行计划里的驿站名字。直到下午6点多，感觉都快骑过这片湖滨营区了，终于见到了环湖西路18公里路碑后的一个大幅店招——如归驿站。
我们右摆车头，顺着坡道骑到路基下面的广阔湖滩，驿站实际上就是在这滩头搭建的藏包群。
二十来个小藏包排成一环，环中间是一个两层的大型营帐，中央空地上摆着一座比营帐还高的大经幡塔，像是驿站的守护者。
这晚我们就住藏包了，虽然知道设施会很简陋，但是与普通旅馆完全不同的住宿体验也是挺让人兴奋的。
我看到许多队员早就到营地了，一座座藏包门前整齐的两两摆着单车，藏包背后不到100米就是青海湖，好几个骑友已经在湖边玩耍起来。
青海湖的湖边是由石滩组成的，和我们内陆的湖泊的泥滩有很大区别，这些密密麻麻的石头一直铺到水域里，走在上面都有点硌脚。
来之前打算在看到湖面摸到湖水之后，大喊几声的，但是真正走到湖畔，见到一望无际的蓝色，听到轻灵的波涛声，反而想闭上眼睛，默不作声地呆立一会儿。
慢慢地俯下身，把手窝成瓢状，伸到湖水里舀一把上来，舔了一下，淡淡的咸味。
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青海湖，带着海水味道的浪花一遍遍拍打着石滩，挂着五色经幡的风马旗诵念着圣湖的恩情。
在夕阳的余晖下，渔鸥和大雁划过长空，一匹白马踏着水草向我走来，我仿佛看到了海子当年也来到这里，他在湖边吟唱着刚做好的诗歌，给这多盐的湖水再添一份多情。
那一刻，我的内心倏地就释怀了，感谢湖神，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回来，扎西德勒！
晚上7点半，剩下没去盐湖的骑友们围拢在户外的大圆桌边，享用晚餐。
这次也吃到了糌粑，但是不像昨天中午在诺都阿妈家吃的那种已经捏好成型的糌粑，它是盛在盘里散装的，就炒豆渣一样。驿站老板娘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个塑料手套，我们可以自己动手捏成团再放到口里，好像小时候玩沙子，这糌粑真是神奇的美食，能吃能玩，藏餐必备。
▲香辣鸡块
▲炕锅排骨
▲黄瓜炒鸡蛋
▲散粉状糌粑
西天的晚霞烧完了最后一抹光亮，夜幕降临。
8点多返回营地的茶卡盐湖行动组，带着他们探秘盐湖的故事，与大部队胜利会师。
夜里，起风的湖畔，有点美丽冻人，领队提议来场篝火晚会。
老板娘在经幡塔下的炭槽里，生起篝火，大块的木炭烧得劈啪作响，火花在寒风里自由跳动，橘红的光芒映照在骑友们的脸上，每个人都笑得很温暖。
大营帐里奏起了草原民歌，老板娘带着羞涩的小伙伴们跳起锅庄，不一会儿大家就进入喝高的状态，围着火堆群魔乱舞。
属于内陆人的草原之夜，属于陌生人的纵情之歌，在这浩渺的天地之间，人们自然而然地放下都市人的矜持，融入到欢声笑语的氛围中，做一回忘我的牧家人。
寒夜里升起灿烂的星河，尽管月光太亮，黯淡了繁星，也丝毫不妨碍我们对草原星夜的向往。
天文爱好者兼摄影发烧友的X君和我借来领队的三脚架，装上自己的单反，开始拍银河。
10点以后的夜晚真是寒风凛冽，夜拍一定要穿厚衣服，不然一定冻得不知所措。
头一次住草原藏包里，觉得也蛮不错。
别看就几根钢管、帆布搭起的帐篷，还真心很挡风，睡的床上垫了电热毯，晚上躺被窝里非常暖和。
领队说这晚的住宿条件是最艰苦的，我们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让我们意外的是，藏包里不仅有充电插座，还能连到wifi信号，简直是又被惊喜到。
不知道是我们要求太低，还是领队故意骗我们，总之骑行头两日的住宿都超过预期地满意。
睡觉前回想了下今天的“骑在囧途”之旅，本来好端端的66公里目标任务，被我生生骑成了95公里，走岔的109国道简直是陡坡密布的噩梦，人生观被反复刷新。
骑错路耽搁的时间注定让茶卡盐湖成为一个未了的遗憾，好在抵达滨湖营地之后就苦尽甘来了。
【 当日骑行里程 】
『看到下图的蓝色分叉线了麽，不说了，都是泪……
』
——朝花夕拾系列（作于201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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