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崔启昌:【乡间“工匠”(二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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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工匠”(二题)
文/崔启昌
“巧人”张席匠
“炕上没席,脸上没皮。”一句民谚,给铺在炕面上的秫秸席子定了位。
昔年,村里人家日子再怎么清苦,哪怕砸锅卖铁,也得七拼八凑找席匠操持一领红席铺在炕上。外界,光鲜、好看;家里,顺眼,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慰籍,街头巷尾不至于传来涉事本家贫呀、穷呀的闲言碎语。
住村南稍儿的老张承袭祖上手艺,席匠当得风生水起。这么说,因由有二:一是老张话硬。话出如水泼,无法复收。譬如李家请他编席,说了不用管饭,可人情事大,李家偏要炒菜煮饭,还要泡茶烫酒碰杯抿那么几盅,张席匠就话音儿大,就脸红脖子粗,就气烘烘非得吆喝几声,早晚打消了李家的想法才中。二是老张人拗。找我编席,主意我拿。譬如后街杨叔家娶儿媳,思来想去得添领枣花图案的新红席,张席匠一受邀话就摞过来:“这事呀!听我的,红席编双喜图案的。”杨叔若不,若跟他叨叨,他又脸红脖子粗。末了,杨叔还得消声息气听他的。杨叔这样,换了李叔、赵叔,换上王大爷、孙伯伯,结果也是外甥打灯笼一一照舅(旧)。再一个,是张席匠手巧。席编出来,别的同行一般不张扬,怕工艺上有什么不细致的地方让人家弄了话柄。他不,他敢把话说绝:“我编的红席,光说不算数,拿去比,一比就看着真货色了。”显摆,趾高气扬,张席匠既使耳朵里拥进这样的话,他也是跟没事一样:“不服?来比呀!”倒也是,张席匠出手的红席从席高梁秸杆挑选,到选杆、劈杆、泡劈子、刮篾子、红白篾子交叉编织,哪道工序都丁清卯明,什么牡丹图案、喜鹊图案、蝴蝶图案,不光心里捣弄的明明白白,手也巧的不得了,编出来的红席说连翘个篾茬儿的小毛病都没有也是枉言,整体上还真说不出个“孬”字束。就凭这个能耐,张席匠声远十庄八疃这也自然,人家说话硬,敢硬,敢显摆也有资本不是。
张席匠编席跟别人不一样,他乐意搞“早打听”,现在话叫“参与”或“干预”。村里哪位街坊过年炕上该换红席了,哪个邻居来年要娶亲嫁女了,他串个门,或者从别人说话拉呱中听个下音便模个八、九不离十。当年春,雪还没化完呢,他就鼓动人家种席高梁。人家纳闷哩,他分头一句:“过年你家炕上不得换领席呀?”“喜事呢,可得添领顶好的红席哟!”人家恍然大悟,他就较着劲儿跟人家七米八糠地从选种、荐苗、锄草、施肥、管理,到席高梁秸子收下来,到怎么贮存、怎么防虫、怎么防霉唠叨个日升三竿,叮嘱个钩月落厢。如此一来,冬春两季他都格外忙,蹲在潮湿、低矮的地房子里五、六天就出一领新红席。忙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就动手,这是常事。
编红席算是苦差,工序不光多还蛮复杂,环节一个扣一个,哪个当口偷个懒都不成。图快,图省劲,图省料都使不得,到时红席会说话。很早时候,传说邻村有个年轻席匠,干活时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想一天当两天使,一人弄两人的活儿,多挣几个钱一来贴补家用;二来给自己找老婆攒些家底,自然红席编的就差劲了。交席时,人家雇主打眼一瞧,瑕疵像秃头上的虱子一一摆在面上,说什么都不接。年轻席匠没法子,只好自个儿买了席高梁秸子给重编了一领。过后,有人给提亲,他恣得跟吃了蜜似的。哪料想,编席不实的事露了风声,人家女同志一听扭头就往回走,媒人费好大劲想弄回脸面,最终还是白搭。张席匠一直拿这事比照自己:“瞧瞧,贪多嚼不烂,弄不好会鸡飞蛋打。我出手的活儿,席不漏水泥!”
快八十岁的时候,张席匠慢慢闲下来。村人们学着城里人睡床,床上铺席梦思,再展领红席在上面有些多余。再是土地流转改种粮为植果,种席高梁的几乎都转了产,席匠手艺渐行渐远。不过,编了五十来年红席的张席匠对这个活儿有情结,每每与街坊或晚辈抿过几盅热酒后就长嘘短叹:“这几十年里,打我手中出去的红席少说也有五千领呢……”
“大师”盘炕
乡下,盘炕绝对是个技术活儿。村不分大小,一色的平房,哪家哪户都少不了东间西向两铺炕。炕盘不好,不仅倒烟不好烧,冬天烧再多的草添再多的柴炕也不热乎。盘炕,事关家庭生活质量,时髦一点说,关乎一家老小的幸福指数。
早些年,闯过关东的赵祥叔算是自修的技术,盘炕,他在三百多户人家的村子里没人能比。像有什么神灵相助似的,甭管住村后、村前,还是房在高崖,屋在低洼,盘炕时经了他的手,火就好烧,烟就肯冒,炕头就能呼呼地热将起来。有人问窍门:“我手到心知,土墼就该那样搁,啥道道俺也说不清。”听听,赵祥叔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卖关子,还是在故意打哈哈,大有天机不可泄漏之意。
赵祥叔说,闯关东那些年像在胶东一样一直睡炕,东北冬天冷得要命,没个热炕果真命都难保。没法子,学着盘炕时折腾过成垛的土墼。不冒烟,拆了重盘;炕不热,再拆再盘。爹看不惯,望着一垛好墼支离破碎,还连铺好炕都盘不利索,一气之下抽了几个耳瓜子给俺。甭说,赵祥叔挨了揍却猛丁开了窍,再盘炕,犹有神助,都是一回成功。人到中年回到胶东老家,赵祥叔记着盘炕的套路,每年开春,他就在村里耍手艺,有求必应,不请自到,盘就盘成,一次就好。
“南床北炕,这是几千年的民俗,盘一铺好炕不仅关乎顺顺溜溜过日子,还能给民俗添彩呢!”赵祥叔走过南闯过北眼界不窄。有年春,村后一小两口与爹娘分家单过,盘炕不摸门道,弄来弄去起了大声。赵祥叔听说后抬脚赶到,先是竹筒倒豆聊了一番炕文化,接着又在理论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像剥茧抽丝一样把盘炕活计道了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随后,他又依着小两口住村后,秋冬是风口,春夏风被兜的情况给出了炕底抬高、钭坡放缓、烟道垒直、釜台提升的实施方案。见小两口仍云里雾里,赵祥叔仰头干了一碗凉茶:干脆,我盘。三下五除二个把钟头一铺锃新的火炕就弄好了。点暄草烧硬柴,火在锅底缭绕,烟从釜台升腾,炕面手一摸,哎!早热了。
村子打若干年前就开始有这么个状况:年轻人往城里去,岁数大的长辈都待在家里。制墼盘炕是个沉活,小青年干着都吃力,老人腿疼胳膊酸想弄都心有余而力不足。炕不推陈出新,盘炕的手艺不济,老人们冬天就得遭罪。赵祥叔心眼好,他把给老人们家里盘炕当大事干,让村干部在喇叭上吆喝,让街坊们互相给城里住的年轻人捎信儿,说盘炕的重要性,说盘炕是老风俗,是孝亲敬老的体现。如此,每年春天,村里制墼盘炕就成一景,赵祥叔东家跑西家串指点盘炕亲手盘炕也成一景。
这么多年,赵祥叔在村里盘炕都不图什么,“都一个村子,前街后巷的用不着客套。”这话,赵祥叔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半点都不虚。有年,县城广播站上一个小青年问他凭啥连个报酬都不要,花上精力给别人家干活?赵祥叔觉着这话问的太外行,太不懂乡里乡亲的情分,他不无愠怒地回了句:“都一个村,分什么你和我”算做了应答。后来,广播喇叭里一早一晚表扬赵祥叔两三天,他像咽口凉水根本没当回事。快入夏了,乡里捎话让他去介绍介绍自己盘炕做好事的情况,他回话:“家里、地里活儿忙,抽不出工夫去。”后来,还叫去,他还没去。
如今,村人盘炕大都用水泥或灰渣预制的坯板,土墼渐渐跌了身价,新近这些年在乡下几乎见不到土墼的影了。村人们用坯板盘炕一劳永逸,火不着、烟不畅,炕面掀开扫扫炕洞里挡下的灰,一古脑盛出来,再拴个重物顺釜台上下提溜几个回合,给冒烟清理干净路子就万事大吉了。
如此,上了大岁数的盘炕“大师”张祥叔陡地没了事干心里猛地扭不过劲来,有事没事还老是乐意往前街后巷的老哥老姐们家逛游,多数时候爱问人家这样一句话:“你家盘的炕火旺烟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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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崔启昌(笔名,铁山、西崖),青岛人,中共党员。现居青岛市黄岛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黄岛区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青岛市黄岛区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注重散文、杂文、随笔、报告文学等体裁的文学作品创作,9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发表在地(市)级以上国内外公开发行的报纸和文学期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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