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人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

作者：谢建国

提到广东，你首先会想到什么？丹霞山、南越国、珠江、开平碉楼、十三行、罗浮山、海陵岛、粤剧、孙中山、梁启超、长隆、大湾区、广州塔……是的，广东有着迷人的山岳海岛和灿烂的历史文化。

历史上的广东，先后属于南海郡、南越国、交州、广州、岭南东道、南汉、广东道、广南东路、广东布政使司，清朝开始正式使用“广东省”名称。西边有西江（珠江西段），可以通往广西、湖南；北边是南岭，可通过大庾岭进入江西，或通过骑田岭抵达湖南；东边是潮汕平原，可沿海岸线进入福建。

先秦时代的广东是百越人地盘，秦始皇征服岭南后，历代汉人渐次移民广东，并形成了广府人、客家人、潮汕人三大民系。此外广东境内还分布有壮族、瑶族、畲族、回族、满族等少数民族。

下面进入本文的主题：广东人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

一、谁是广东最早的主人？

在史前时期，由于地处偏远的岭南，广东的文明进程缓慢。由于雨水、光照充足，广东初民靠采集野果就可衣食无忧，致使文明出现的时间明显晚于中原地区。尽管如此，还是发现一些古人类遗迹：在韶关有12.9万年前旧石器时代的马坝人，在华南植物园发现飞鹅岭新石器时期遗址等。

1.远古时代：方国林立的百越人

据文献记载，广东境内最早出现的古国是苍梧古国，它与华夏族的尧舜属同一时期，距今约5000年。苍梧古国统治的范围，包括广东的西部、北部，以及湖南南部、广西东北部。四五千年的古国时代，广东境内方国林立，还出现过驩兜国、缚娄国、阳禺国、儋耳国等。

到战国时期，新崛起的西瓯、南越两大方国，渐渐吞并了众多小国，进入鼎盛时代。当中原处于战国七雄战乱不断时，岭南却是一片太平盛世。可惜好景不长，当中原被秦始皇统一后，化外之地的岭南，最终要纳入中国版图。

先秦时期的广东，完全是土著百越人的世界。据《通典》记载：“自岭而南，当唐虞三代，为蛮夷之国，是百越之地，亦谓之南越。”不过，他们与汉人仍有零星的来往。在广州越秀公园内，有一个书有“古之楚庭”的石牌坊，就是为了纪念西周时期百越人与楚国人的来往。

2.南海郡－南越国：广东最早的汉人

为什么先秦时期，强势的楚国没有把岭南纳入版图？一方面是楚人“志在中原”，对蛮荒之地毫无兴趣；另一方面因为岭南自然环境险恶，北人进入岭南，往往因水土不服而死于虐疾。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兵分两路：一路北击匈奴，一路南征岭南。但彪悍的百越人不好对付，据《淮南子》记载：“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谪戍以备之。”

秦始皇再次派出任嚣、赵佗率领的数十万大军，才征服岭南地区。从此，岭南纳入中原王朝版图，秦帝国在广东设立南海郡。南征大军并未回到北方，而是留下来镇守国土，以防止百越人反扑。为了开发岭南，朝廷安排了大规模的移民，把数十万罪犯、商人迁徙到岭南；同时，为了解决士兵的单身问题，派遣1.5万妙龄少女远赴岭南。

秦末北方陷于战乱，南海郡守任嚣拒绝了咸阳要求北上支援的命令，而是拥兵自重。任嚣病逝后，龙川县令赵佗继任郡守，并且征服桂林、象郡，建立统一岭南的南越国。南越国享国93年，相当于西汉初年至汉武帝时期。南越国对岭南的开发，使岭南从刀耕火种时代，直接进入农耕文明时代。

二、广府人，是从哪里来的？

在广东三大民系中，广府民系的形成时间最早，广府人的数量也是最多的。广府人主要分布在珠三角和粤西南地区，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使用粤语。广府民系是怎么形成的呢？

1.中原移民：广府人的远祖

经历秦朝、南越国，蛮荒之地的广东渐渐开化，据《后汉书·南蛮传》记载：中原人和百越人“杂居其间，乃稍知言语，渐见礼化……于是教其耕稼，制为冠履，初设媒娉，始之姻娶，建立学校，导之礼仪。”

汉朝的时候，岭南的政治经济中心在西江一带，即肇庆的封开县至广西梧州一带，这也是广府文化最早的发源地。

当时北方人要移民广东，有两条路线：一是过长江南下湘江，再往西经灵渠进入漓江，最后南下经西江进入广东；二是沿湘江南下至南岭，越过湖南郴州骑田岭进入韶关，再沿北江南下进入珠三角。因为交通原因，当时的广东人口集中在粤西的高要、罗定一带，以及粤北的连州、阳山一带。

梅关古道

魏晋南北朝时期，岭南的政治中心重新回到番禺（即广州）。西晋末年的“永嘉南渡”，有部分中原移民为了避难进入广东。

进入唐代后，韶关出生的宰相张九龄主持开凿大庾岭梅关古道，这条古道真正从本质上促进了广东和中原的交流，相当于“古代京广线”，影响广东1200年。与秦汉以来的“灵渠线”和“骑田岭线”相比，“大庾岭线”路程更短、道路更宽阔，从中原到岭南省时又省力。中原从运河或汉江进入长江，经赣江南下至江西大余县，经梅关古道进入广东韶关，再沿北江南下可抵珠三角地区。南宋迁都杭州后，从京师进入岭南，梅关古道的便携性尤其明显。

唐朝中期爆发“安史之乱”，唐末又出现黄巢造反，造成大量中原人为了躲避战乱远徙南方。其中进入广东的中原移民，大多聚居在粤北的南雄珠玑巷，珠玑巷成为绝大多数广府人的寻根问祖之地。此外，仍有部分中原移民走老路，即从湖南郴州越过骑田岭，抵达广东连州定居。

2.珠玑巷：广府人的发源地

梅关古驿道开通后，广东北部的韶关接纳了唐代中后期、五代的北方移民，从而成为广东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史书记载：“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履，冬无寒土”。到了北宋末年，中原爆发“靖康之变”，造成大量中原人士逃难至南方，由于江浙、湖南、江西已经很少未开发的土地，所以他们越过大庾岭，移民南雄珠玑巷。

但是韶关毕竟是山区，一方面可容纳的人口有限，另一方面农业物产不可能跟三角洲平原地区相比，所以生活数代之后继续迁徙再所难免。还有一个原因是，南宋末年，元朝攻陷了粤北的韶关、南雄一带，南宋守将战死，百姓被迫南逃避难。南雄一带北面是南岭，东西两侧都有高山阻隔，只能沿着北江南下至珠三角地区。

这场从珠玑巷大规模移民珠三角的人口流动，持续时间长达200多年，从北宋末年一直持续到元朝。据不完全统计，当今的广府人里约有70%都是珠玑巷移民的后代。当你问一个广府人祖先来自哪里，十有七八会回答来自珠玑巷。

由于广州经过历代尤其是五代时南汉的发展，已经成为外贸大城市，没有空闲土地来接纳大规模移民。于是当时人口密度不大的番禺、南海、顺德、香山（现中山）、东莞、新会六县成为主要移民地点。

珠玑巷大规模的移民，彻底改变了广东的人口结构，移民人口的数量，已经超越了广东土著人口（包括百越人后代、秦汉以来的汉人移民）的数量。这也体现在方言上，虽然古粤语最早可追溯至秦代，但很明显的是，受中原移民的影响，宋朝官话完全重塑了粤语，使粤语产生一套完整的文白读音系统。如今，任何歌曲都可以用现代粤语来演唱。

3.下南洋：海外的广府人

到了明清时期，广东的人口数量大幅提升，但除了珠三角、潮汕一带之外，其他地区大多是山区，导致人口和土地的关系紧张。在清朝中叶，由于广府人和客家人争地盘，大规模械斗屡禁不止，造成严重的人口伤亡。广东开始由过去的移民输入地，变成输出地，尤其是向东南亚移民——下南洋。

不过，下南洋不仅是广府人，还有闽南人、客家人。由于清初官方禁止出海，所以当时下南洋者基本都是偷渡，数百人一条商船南下之后就不再回来了。由于向海外移民，减少当地人口，是缓解粮食压力的极好办法，所以地方官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洋地广人稀，有着大量未开垦的土地，南洋国家为了开发土地，也对移民多持欢迎态度。

进入近代之后，在英国、荷兰的殖民统治下，南洋得到大力开发，对劳动力有很大的需求。广东人怀抱财富之梦，利用乡村和宗族的关系，壮年男子成批前往东南亚。从明末至近代下南洋的广东、福建人，成为东南亚华人的祖先。

三、客家人，是从哪里来的？

和广府人一样，客家人也非广东土著，而是从中原南下移民的后代。只是南迁的时间晚于广府人，由于珠三角平原已被广府人占据，所以客家人只好聚居于粤东北梅州一带的山区，后来由于人口繁衍，从清朝开始客家人向广东省全境渗透，并且远徙外省。下面来看一下，广东客家祖先从哪里来？

1.赣南、闽西：广东客家人的祖地

客家人聚居于赣、闽、粤交界一带，这里被称作客家大本营。尽管西晋末的“永嘉南渡”，唐代“安史之乱”和黄巢造反，都有中原人士移民客家大本营，但规模较小，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移民，发生在宋朝和元朝。客家先民大规模移民广东，发生时间略晚于赣南、闽西，据人口史专家吴松弟研究：“广东客家人的祖先主要是在宋元之际和元代这八九十年中迁入广东。”

北宋、南宋时梅州的人口根本无法和赣州、汀州相比。在南宋末年赣州、汀州成为文天祥抗击元军的最后根据地，持续两年的战争给这两个地方带来灭顶之灾，直接导致减少了80%的人口，其中一部分死于战乱，但更多的应该是逃离故土。与赣闽交界的广东梅州，成为接纳难民的主要地点，而短时间集中的人口，导致梅州的土话从此消失，梅州摇身一变成为客家话的世界。

从移民路线来说，虽然也有中原人直接从北方移民粤东，但更大比例的客家先民，是渡过长江进入江西中北部，生活数代之后进入赣南，又生活数代之后才渐次进入闽西、粤东的。另一部分人，从浙江、江西、福建三省交界处，越过仙霞岭，沿武夷山东麓南下，进入闽西生活数代之后，再沿汀江南下进入梅州。

广东客家人经历明朝的繁衍，到清朝进入极盛时代，并且取代江西、福建，成为全国客家人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省份。至今，客家学界普遍认为：赣南是客家人的摇篮，闽西是客家人的祖地，梅州是“世界客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神州之声的客家频道，也以梅州话为标准客家音。

2.梅州：世界客都

到清朝时，梅州一带人多地少，土地已无法养活客家人口，所以被迫向各地迁徙。而客家人一旦进入广府人的地盘，与他们产生激烈的竞争关系，灾难在所难免！在咸丰同治年间，广东鹤山、高明、开平、恩平、阳江一带，产生大规模土客械斗流血冲突，据地方志记载：“仇杀十四年，屠戮百余万，焚毁数千村，蔓延六七邑……”

最终，导致客家人再次大规模迁徙，有的是朝廷的安排，有的是客家人自主的选择。一部分迁徙到广东省的惠州、河源、韶关等地，一部分返迁客家摇篮赣南，一部分迁往广西、湖南和四川，一部分进入台湾，还有一部分则远至异国谋生，前往东南亚、夏威夷、旧金山……也正因此，梅州成为名符其实的“世界客都”。

四、潮汕人，是从哪里来的？

作为广东第三大民系，潮汕人给人留下两大印象：一是擅长经商做生意，素有“东方犹太人”美誉，出了李嘉诚、黄光裕、马化腾等大商人；二是保留了浓郁的古代民俗，如新年烧龙、盂兰节、中秋烧塔等中原已消失的古代习俗，在这里都能找到。

1.中原人、福建人：潮汕人的祖先

尽管潮汕属于广东，但由于粤东山脉的阻隔，使潮汕平原成为一个独立的地理单元，受广府文化影响不大。在方言、饮食、民俗方面，都迥异于以广州、佛山为代表的广府人。那么，潮汕人的祖先来自哪里呢？

先秦时期的潮汕地区，同样是百越人的地盘。秦汉时期，珠三角、粤西、粤北渐渐涌入来自中原的汉人移民。而潮汕最早的汉人，也是中原汉人从西江进入珠三角后，再沿东江进入潮汕平原。但这批潮汕先民的人口规模不大，绝大多数潮汕人的祖先，都是宋元时期的闽南人移民，他们经历了“中原－江浙－闽南－潮汕”这样一条迁徙路线。

西晋末的“永嘉南渡”、唐代“安史之乱”和黄巢造反，都导致大量中原人移民南方，但他们很少远距离直接进入福建、潮汕，而是先到苏南、浙北一带，之后陆续进入浙南山区、福建北部一带。从宋代开始，才以较大规模进入潮汕地区，南宋末年有十多万福建莆田人以家族为单位，集体迁徙进入潮汕。所以至今，潮汕地区很多整个村都是同一姓氏，他们出自古代同一个家族。

2.融入潮汕的客家人、畲族人

到元末明初，为了避免改朝换代的战乱，又出现大规模由福建、江西迁入潮汕的家族，这一批移民中，很多讲客家话。在潮汕平原上曾经生活过大量客家人，但这里毕竟不是客家人大本营，后来他们被潮汕民系同化，渐渐变成了潮汕人。但在饶平、揭西、惠来、海陆丰部分地区，至今仍有不少客家人分布。

此外，在上古时代潮汕地区生活着的百越人，他们的后裔依然有少数繁衍至今。潮州凤凰山被认为是中国畲族的发源地，至今仍有一些畲族村落分布。也有学者认为，畲族起源于洞庭湖一带，后来迁徙到赣闽粤交界处，后来由于太多客家人迁入，他们继续迁到潮州凤凰山、福建北部和浙江南部山区。尽管如此，仍有不少畲族人与汉人融合，成为潮汕人的部分基因来源。

到如今，粤港澳大湾区强势崛起，中国最繁华的5座城市，在这里就有3座：广州、香港、深圳。在过去很多年的时间里，深圳、广州新吸纳的人口都居全国前两名。到如今，“新广东人”来自全国各地，他们的祖先来自哪里呢？来自我们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