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蒸笼里走出来
暑热在导致洪涝的骤雨之间日盛一日,蒸腾的热浪加上接近饱和的湿度使人和万物一起挥汗如雨。身在其中才会深刻地意识到,三伏的威力竟然是迟缓,是它让人每一秒钟都成为煎熬的迟缓!
尽管我们传统的养生之论都说三伏的大热于人是一种排毒的机会,人总在四平八稳的气温里就更容易生病云云,但是这样的论调怎么看都更像是在湿热之中喘息困难的时候的自我安慰,是不至于让人在忍受煎熬的时候,最后走向垂死的疯狂的,一种集体的精神化解。作为任何一个个体的人来说都无疑是盼望着能在下一秒钟迎来稍微凉爽一点的风,迎来湿气哪怕降下去一点点的干爽。
小时候读历史,曾经很是疑惑:在诸多灾难面前,为什么不三十六计走为上?长大以后才逐渐明白,人祸的不可预知与天灾的骤然而至都让当事者没有回身的余地,都没有机会逃开;而束缚着人的另一个枷锁就是习惯,是原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习惯,在那样已经融化到了生命之中去的生活习惯里,要想改变,自己内心里这一关就很难逾越,即使外面天坍地陷。
时代终于是予人以现代交通的方便,使恶劣的不适宜人的气候情况下的逃离有了更大的可能。驱车从沉降的东部平原低低的气压下快速奔驰,爬上高山,越过台地,终于将海拔提升到了湿重的热云之上的时候,展现在眼前的,是连自己预先都无法想象的壮阔的干爽。
耸立的青山上正有白云出岫,云和硕大的岩石之间的交接带起丝丝缕缕的烟柱,相互之间似有某种依依不舍的牵系;镶嵌着金边的乌云在广袤的山野之间投下巨大的阴影,阴影中的青草绿树点缀着远远近近的谷地河流;水库周围的风车舒缓地旋转,不像是它们在借助风力发电,倒像是它们在借助电力的旋转来营造眼前美好的视野。
自八达岭出关而上,至于官厅水库,南北巨大山系之间的开阔谷地里的这番壮丽景象已经不是欧洲胜似欧洲,而满是褶皱的鸡鸣山之下的鸡鸣驿,则是将古老的中国古城搬到了欧洲。锥形的鸡鸣山,独立于周围的山脉之外,俯瞰着渺远的谷地里的村庄道路河流田园,城池完整的鸡鸣驿古城则是这种宏伟的自然地理之间镶嵌着的人类痕迹,是人与自然结合的最佳格式。
坐在树荫墙影里的当地人和被高价门票阻挡在古城之外的稀疏游人一起享受着这种天人合一的好视野,享受着凉风飒吹的秋日舒爽。旅游管理者大约是没有想到,从内陆的深深的暑热之中挣扎出来的人们,其实享受的是这里的气候和地形,对于他们设在城里的景点并不以为意,甚至可有可无;他们一定在后悔没有把门票之关设在湿热和干爽之间的天上。
社会的发展终于还没有到设关于天上的那一步,我们在烧着汽油交了路费以后,还有沿着公路奔驰的相对自由;这使逃离气候灾难的成本尚为可控,这也成为我们使用这种可控的自由的一个宝贵机会。
人在天地间,位移的自由,谈何容易。而今正御风而行,不亦说乎!
以这样的心态在张家口早市上如十月中旬一般的灿烂的凉爽里买着西瓜桃子杏、老玉米胡麻油莜面卷的时候,就怎一个幸福了得了!
气候逃难者的最高目标就是逃离湿热难耐,此外的收获已都属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