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里的一盏春茶 深情款款地候着懂她的茶人
丁酉三月,所有的开始都迟迟地藏在不肯移动的寒意里,所有的春讯儿都比经年的消息来得稍晚一些。
桃花隔着一本诗经的悠长,大面积泛滥成灾。阳光羞涩,躲在幽深的民谣里化为一个隐喻。灰色的苍穹下,一片灼灼其华的明艳,带着潜伏的情感、荒凉、爱恋、回忆,开开谢谢,幽幽怨怨。只有不绝于缕的雨,贴紧三月的每一页纸,每一个字词,每一个标点符号,每一声抑扬钝挫的叹息,洋洋洒洒,筹划一场故事,让春天的犹豫、思绪、缠绵、忧虑久久徘徊,和着桃花瓣,沤成一阙《佚名》,点化一场好茶:“闰年春过后,山寺始花开。还有无心者,闲寻此境来。鸟幽声忽断,茶好味重回。知住南岩久,冥心坐绿苔”。
佚名的那味好茶,受了桃花的教化,参了寺院的经诵,自是禅机无限。
不用去,就知道,三月的田野,会长出犁,顺着上升的水温,犁开一道道乡村的风景。扶犁的老者,弯背如弓,可做云朵的坐椅。犁延续了一个个三月、一辈辈山村的宿命,在艰难的荒坡上或沟壑里用一块铁的笔尖深入到泥土的中心思想,深入到岁月的起承转合,磨擦着、翻新着,吐着新词,炼着佳句。它不是无病呻吟,而是为了写一垄绿色的诗章。犁笔走龙蛇,一大片土韵泥味的章节翻过来,晾在三月里,让雨水进一步润色。一个斗笠矮矮地移过来,移过来。斗笠下面伸出一只小手,手里捧着杯;同时,斗笠下发出一个嫩嫩的声音:“爷爷,喝茶。”老者这才叫停牛,接过茶杯,和着三月的清风畅饮。
老者的那味农茶,盛满土地的执着,漾开童真的娇憨,当然别有洞天。
思着古人,想着农家,忽然便联想到了自身。走过了稚拙,趟越了繁华,又来到了三月。烟花里的一盏春茶,浸在雅香里,深情款款地候着,懂她的茶人如梦如幻。
桃坞深掩,人面浅红。有香生起,有念生长,有缘生发。三月的一盅妙绝相安于静雅、相乐于逸趣、相念于淡然。
寻寻觅觅,终见春和景明。放下日子,放下生活,坐于明媚,坐于茶中。茶汤空明若无,茶皿生动别致。窗外,落花有声,声曰:“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三月是采茶时节。新采的茶青化作翡翠的飘花,从春韵里延绵而出。炒青、蒸青、晒青、烘青……新茶降生,茶农尽情热舞;竹篓、铁锅、泉源、茶壶……为茶接生,人们虔诚置器。流动的青,清亮成春的序曲;飞翔的絮,延绵为春的气息。一篓一篓的累积,沾染了胭脂的绯红;一锅一锅的翻炒,冲淡了叹春的忧伤。一杯杨柳依依的情怀,一盏在水一方的雅意,都握在手中,变成翡翠,变成花朵一般的温润而明净。
春夜静好,幽谷兰生。持卷浸茶,字香茶润。一盏幽红烛光,摇醒李商隐,煮沸纳兰性德;一杯春夜红茗,酥了白居易,酽了仓央嘉措。
三月,又下起了雨。三月,莺又飞,草又长。三月,踌躇满志。三月,风起云涌。三月,雨和太阳互相取悦。三月,散文一样自由奔放。三月,原野摇着嫩微微的草毯。三月,一片片整齐的冬青肆无忌惮地吐露新芽。三月,柳条扭摆出对这个季节的欢快。三月,所有的风筝都在风中微笑。三月,一壶茶浓浓淡淡,淡淡浓浓。
站在三月的明亮中,收获所有的美丽、善良、慈悲、温情,沏一壶绝妙好茶,款待一位如东坡一般的仙客。仙客品尝之后,感觉非同小可,旋即赋诗一首作评:“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惊午盏兔毛斑,打作春瓮鹅儿酒。天台乳花世不见,玉川凤液今安有。先生有意续茶经,会使老谦名不朽。”
醉在古人的句中,想化作一抔春荈,香过三月,香过丁酉,香过红袖,香过翠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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