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夜听】游医与老妖婆
无论您远走何方
文字:陈云龙 声音:贺伦彪
老妖婆游荡在武冈城乡很多年了,她的主要身份是游医,也装神弄鬼做过女巫,最近几年又摆起地摊做相面算命的行当。
盐业公司紧邻汽车东站,人流量大,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这一带是江湖人士频繁活动之地,盐业公司楼上的闲置空房常出租给三教九流的人,搞杂耍的、看八字的、换国库券的、卖狗皮膏药的,各色人等都有。老妖婆就住在盐业公司的二楼,她长期租住在那里,似乎好多年不曾挪走。
老妖婆叫什么名字,恐怕没几个人说得准。她的身份多变,口音多变,神秘莫测,不人不鬼。有人说她是本地人,她的武冈话讲得溜圆;有人说她是四川人,若细听她的腔调,确实有点儿川味;也有人说是河南逃荒来的,她的北方口音也有点儿明显。其实,她自己也不一定清楚究竟是哪里人,因为从小流落江湖,跟过好几个男人走南闯北,行走了大半个中国,辗转几十年后最终成了孤家寡人。因此,有人说武冈只是老妖婆的最后落脚点,她的籍贯始终是个谜。
老妖婆曾经向她的同行夸耀自己通天的本领。她说从未进过学堂的门,是流落武冈之后才开始识字的,跟了一个八字先生,做了他十个月的肉垫子,那个老男人教给她看相算命的本领,绝顶聪明的她接受了这个老货的启蒙教育,可惜那死鬼经不起折腾竟然一夜暴亡,老妖婆卷走了他的《麻衣相术》、《民间中草药大全》,从此有了看家本领,却对那男人的死因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她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愿相信,但是敢于把自己的隐私抖露出来大肆宣扬,估计除了老妖婆,怕是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放肆了。
老妖婆孤身一人,她不会计较生前身后的名誉得失,她的大胆常常是她生存的需要,是谋生的手段。她时常要闹点绯闻出来,短时间内产生新闻效应。不过,只要她一开挂,点上一支烟,打开了话匣子,就打了鸡血似的叽里呱啦停不下来,看热闹的自然多起来,她就有赚别人钞票的机会了。若是哪天生意不好,老妖婆就会杜撰些故事,多半要把自己掺杂在内,真假难辨。那些上了年纪的单身男人,被她吊足了胃口,死活缠着要听她的故事。听故事可以,买点草药回家泡酒,舒筋活络,强肾壮腰。也有跟她上了楼迟迟不下来的,待老妖婆扭捏着身子,两腮绯红,叼着纸烟踢踏踢踏踩得楼板响时,就是准备收摊的时候了。江湖人很信奉动步生财,每天有进账,并不在多多益善,只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只要不放空就行。老妖婆自然也守着这样的信条,似乎很容易知足的样子。那些上了楼,进了她房间的男人,大都羞愧难当,发誓以后再也不进她的门。可是,做了几天苦力之后,带着一身的疲惫路过盐业公司门口,又忍不住把辛苦所得悉数奉上。老妖婆是会勾魂索命的。
90年代全国严打运动开始后,老妖婆的地摊不见了。盐业公司的墙上挂了一块医讯广告:
七十岁名老中医,看病不要你讲病情,拿脉就知道你的病在哪里。祖传偏方,百年难遇,无效退钱。长住盐业公司201房。
广告上的红字黑字,粗粗斜斜,歪歪扭扭,欲倒不倒,活像老妖婆的身段。
这时的老妖婆,戴个大红框宽边眼镜,涂着血红的嘴唇,梳着大波浪,穿一套古典旗袍,露出硕大无朋的腿,一双紫红色高的跟鞋,隔不了半个小时就踢踏踢踏从楼梯上敲下来,几扭几扭地来到街边四处张望,招徕客人,引人上钩。熟悉她的男人趁机揩油,捻一把腰身上的肥肉,哈哈两声就调侃她:“老妖婆,去年三十,今年七十,还打扮得像个花姑娘,装嫩,哄鬼去吧。”“老妖婆,她娘的你咋越看越像个黄花女了?”老妖婆就自得地一笑:“当年老娘看病行医,你的鸡鸡还在地上滚灰。一大把年纪了,还黄花女,第二世吧。去死。”然后嘴角仰到了耳后根,脸上的白粉就皱成了蜘蛛网。
人老珠黄的老妖婆,当单身男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她的“名老中医”的行当自然也骗不了多少人了,偶尔有外地客被宰,那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她是绝不手软的。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只要钓上了大鱼,她老妖婆赚个盆满钵满,就会在门上挂个“外地出诊,时间难定,概莫等待”的招帖,一溜烟就消失一年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