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天华丨我还会再来——我的武功山情缘(行走散文)
在家乡的邻县安福有一座名山——武功山。据说历史上曾与衡山、庐山并称江南三大名山,被冠以“衡首庐尾武功中。”
因为离得较近,我们家乡有些习俗和它渊源很深。比如我们村缨公祠的菩萨“王老爷”塑像就是从武功山背下来的。听村里的老人讲,破“四旧”前每年农历六月十六日菩萨生日那天,村民们都会举行“菩萨出行”仪式,其隆重不亚于邻村江背四月初八的朝仙节。而他们的朝仙节现在成了我们乡甚而我们县的一张名片。他们敬奉的菩萨“师祖老爷”现在还存放在武功山的白鹤峰庵里。每年这个时候村里都会派后生把它抬下来让村民们朝拜呢。
小时候听大人讲,我们老屋的门坊就对着武功山,门坊上“高峰挹秀”四个大字就源于此。只可惜那年我的堂伯父拆坊建房把它毁了。不过,那时坐在门坊下听大人们讲武功山的故事确也是一种享受。以至于自己会遐想翩翩,有时候甚而会无端看着远方那青灰色的山峰发起呆来:山上到底是啥样?真有仙人吗?什么时候能上去瞧个究竟?可那时交通不便,大人又有做不完的事情,没法同去。只好作罢。
直到上了高中,有人说我们学校复礼中学(前身复礼书院)的位置就是“面禾山,背武功”。那种想探探它庐山真面目的念头便更加強烈。机缘巧合,没想到那时表哥景球的好友木生有个远房亲戚住武功脚下钱山,他的儿子也在学校读书,于是一拍即合,决定假日游一次武功。
那是一个早稻灌汁的星期六下午,我们走到他亲戚家,天已暗下去了。吃过晚饭,没来得及和他父母聊上几句话,他们就催促我们洗刷睡觉,说休息好,明天好早点上路。那时没有手表,只记得第二天太阳还未出来,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不知是因为山的诱惑太大,还是我们年轻,有的是气力。晌午时分,我们便到达了山顶。然而在山顶上溜跶了一会,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除了一望无际绿得有些逼眼的草儿外,就剩下破败不堪的白鹤观,虽说不远的地方还有几处断壁残垣,据说是葛仙汪仙炼丹的遗址,但跟我想像的仙山落差实在太大。心想:附近一定还有许多我们没有看到的奇景佳处!就这样回去吗?心确实有些不甘。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山的那边是萍乡麻田。我心一惊,以前父亲不是常说他在这一带干木活,那边风景特美吗?去那边看看如何?反正时间还早着呢。就这样我们向萍乡方向进发了。不知是因为路不熟悉,怕走错道,心里有点慌,还是在下山的路上又突遇大雨,把所有的好心情都淋没了?现在留在记忆里的好像除了那棵岩石上刻着“迎客松”几个大字的奇松,其他只剩下月下马不停蹄最后还是露宿芦溪街头那狼狈的情景。
自那以后,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忙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它似乎从我生命里消失了。可近年常听人讲,从钱山有水泥路直通泰山。又有人说,安福那边的古官道已经修复好了,石板台阶延伸到了山顶。再后来,索道也开通了,说只要十来分钟便可到达半山腰的鸡关岩观音庙。我呢?这两年生活也慢慢安顿了,有的是空闲,不免想入非非,想出去走走。可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有闲钱去远方游逛呢,只好骑着那辆破摩托在附近瞎溜跶。武功自然成了最佳的选择。终于有一天我独个儿骑车登上了金顶。这才发现它的确变了,变得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原来的羊肠小道被光滑的石板路所替代,葛仙坛,汪仙坛,求嗣坛都已修葺一新,山顶也热闹起来了。更让人不可想象的是,山头除了可以看到那些慕名而来穿梭在草甸上不同口音的游客外,在白鹤观里我竟还碰到了几十名来自湖南茶陵夜宿观中还愿的香客。真想和他们住下来聊一聊,可一摸口袋竟发现钱未带足,只好遗憾地下山了。心想:我还会再来!
前年暑假,女儿考上大学,想放松一下。又碰巧几天前我读了明朝旅行家徐霞客的《游武功山》:千峰嵯峨碧玉簪,五岭堪比武功山,观日景如金在冶,游人履步彩云间。听说金顶观日仍武功一绝,心亦痒痒的,便决定带女儿去山上看一下日出。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动身了,在钱山吃了个早点,大约八点半钟就到达了三天门(即图坪)。据说这里是武功金顶的道场,曾经盛极一时,图坪庵就在这个位置,因而特意驻足了一下。一下车,映入眼帘的就像李白笔下的金陵吴宫,古木参天,花草埋径。从残存的碑石和树下标示牌所展示的效果图大抵可以想象出当年朝拜的盛况。据地方志记载,从汉晋葛玄葛洪开辟道场以来,这里就是道教福地。特别是明嘉靖皇帝为母祈安派御进香于此,名声更是大噪,规模甚是空前。不要说亭台楼阁香鼎石塔之类的建筑到处都是,仅附近大殿就有三座,即三门殿、太极宫和万寿宫。据载,三门殿的面积就达四千六百八十平方米。只可惜这些建筑在民國和破“四旧”时全给毁了。现在只有那棵被清朝乾隆皇帝封为“江南树王”死而复活的千年银杏还在那儿叙说着这里的兴衰荣枯。
不知是平日人太少,还是这里竹木太茂。太阳已经老高,却还听不到人声。除了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就只闻到时断时续的潺潺溪水声。循声望去,竟发现林中一块写着“武功第一瀑布”的标示牌,心中一阵窃喜。因为早听说武功的飞瀑倒悬,庐山都不及。不禁顿生好奇,想探究竟。沿溪旁石板小径往上走,经过太极宫不远处的另一棵千年银杏,走约百米,便有一石拱小桥进入你的视野。由于其造型古朴,桥下清水如练,更兼两边有古树互相映衬,让人感觉“人在画中游”。本想坐下来细细品味一下,不想走在前面的女儿大叫了起来:“爸爸,看,瀑布!”寻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宽大的玉带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白珠四溅,潭面在树叶隙逢漏下的阳光照射下,竟似披上了一件精美的袈裟,金光闪闪。本以为这就是武功第一瀑布,可旁边的标示牌告诉我们,这只是它的一个小章节——暴躁的白龙瀑,上面还有青龙瀑,乌龙瀑,珍珠瀑,它们或温柔,或隐逸,或调皮活泼,各具情态,美不胜收。只是不知不觉便近中午了,为了赶路不能细赏。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下次再来吧。
这次我们是奔着日出而来,因而在通往金顶的古官道入口的驿站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下,我们便出发了。听店里人说,要看到日出,还需几分运气,赶上好天气。特别是春夏,它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说变脸就变脸。往往让人猝不及防。这我深有体验。就拿今年七夕来说吧,因为是女儿节,想女儿回家近一个月了,也没出去走动一下。正好天气晴好,便和女儿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小旅行。然而没有料到刚过钱山大阜,天便下起了大雨,虽说戴上了雨衣,可山中风大,雨竟斜着往里钻,我们还没骑到登山的入口,衣服就湿了个透。回去吗?不甘。想夏天的雨是孩儿脸,说不定走几步雨就停了。因而硬着头皮往上走。果然没走几步,天便开颜了。虽然偶尔有湿润的云雾打眼前经过,像黑夜突然提前来临一样,但风一吹,倏地又消散了。山上的雾就像一个乖张的小孩在跟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就这样在云里雳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到达了山顶。当看到山头满是五颜六色的帐篷以及赶集似的人群时,还以为明天准是个大晴天。然而凌晨四点被吵醒后,才发现原本应该热闹的时候,帐外竟出奇地安静,让人怀疑手机是否出问题了。可当我看到昨晚晾在亭台栏杆上的衣服湿漉漉时,这才明白这场雾实在太大,要看日出只能在梦里啦。
不过这次我们的运气出奇的好,不仅赶上了日落还看到了日出。记得上到山顶禁不住落日的诱惑,我们在武功山神前还特意拍了个照,背景就是太阳西下的九龙山。置身于霞光四射的山头,还以为来到了西天的灵山。至于看日出的情形更是令人难忘。活动了一天,晚上十一、二点本该是进入梦乡的时候,可账外仍可听到一些小恋人们打情骂俏的嬉闹声。好不容易入睡,不到四点钟,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嚷嚷着上金顶。随后便是一阵骚动。我们因为没有带御寒的衣服,躲在帐篷里不敢出去。直到有人喊太阳快出来了,我们才咬着牙钻出了帐篷。这时月亮还悬在空中,星星也在头顶眨眨眼。让人不禁冒出一句“九霄星月可摩肩”的诗句。借着星月的光辉,隐约看到金顶已人头攒动。披军大衣的,裹毛毯的,穿长衫短袖的,男的,女的。大人,小孩,就像一个在开演的道场,热闹极了。然而当东方鱼白初现,大家又像听到了什么号令,自动屏住了呼吸,眼睛盯着那道亮光,生怕漏过一个细节。过了一些时候,远方的云渐渐由白变红,由浅红变成深红,最后竟红成了一片。这时太阳却像一个害羞的姑娘,犹抱琵琶半遮脸,欲出还休。直到月亮隐退,天下大白,它才红着脸款款而出。那楚楚怜人的模样,不禁让人怦然心动!那红日从云海里喷薄而出的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只是时间总不等人。在看过日出后,沿吊马桩方向,看了看充满神话色彩的聚仙石,瞧了瞧形似柜头的百宝柜,欣赏了一下如美人乳房的双乳峰。肚子就咕噜起来,和我闹起了别拗。虽说再走几步就是峭拔兀立的石笋峰,武功山最美的景点之一。也只好无奈地对着它挥一挥衣袖,说一声:下次我会再来!
后来我又来过几次,领略了石笋峰和星光栈道的风釆。人们常说熟悉的地方没风景,但因为它天生丽质人文厚重,就如山上的那个得天地精华的百宝柜一样,每次都会给人以新的惊喜和发现。因此在不同的季节,和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路线,我还会再来!
作 者 简 介
彭素蓉,笔名彭天华,徴信名物华天宝,江西莲花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发表诗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