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早春,面水而立/靳小倡
纯净的雨水一落到地面,城市的肮脏就污了它。春天的这头场雨虽然下得很轻柔,但没一会,路面上那些低些的、微凹的地方便积满了污水。树叶渐渐青亮起来,各种雨伞的色彩也斑斓起来,但林立的楼房、店面、广告牌……却越发显得脏迹斑斑。阴沉的雨空下,小城是一张潮湿了的旧年画,污迹与色彩都一样显眼。
低头看那些污水吧,混浊的不是水,而是这个城市久积的污垢。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下雨了。而我,似乎也很少去注意流过地面的污水。可是今天,我撑着伞低着头走路,一路上专注的都是这一大滩那一小洼的污水。本至清至洁的雨水洗刷了尘世,却被尘世污染,表面上看它已污黑,但当它在阳光下升华,它依然是纯洁的本我。脑子里闪出一句话:也许,灵魂的天空也需要来一场雨吧。
我走到十字路口,停下来往四周看看,决定往前走。往前走,是可以到达河边的方向。当我焦虑不安时,习惯走近一片水。面水而立时,尤感水柔弱里的强大,人狂妄里的卑微,于是渐渐心平气和。举目无亲的这些年,我自认还是坚强乐观的,见过我的人也都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时地就迷茫起来。我的焦虑不安还来自我的病身,虽然琐事种种以不同的面貌发生,但都无一不指向一个词:欲望。时间若退一些回去,我其实称之为希望,自以为是一种极美好的念想。的确,希望刚萌芽的时候是那么美,青嫩嫩的小叶芽,有如婴儿小手指般的新美。人于是就着了迷,渐渐入了魔,开始想像这棵希望的树开花结果的盛景。这本无可厚非吧。直到有一天,才猛然醒觉,眼前这棵正在畸形发展的小树,其实是欲望的化身。我所说的欲望,那是人忽略自身条件限制,奢求某种不可能实现的结果,或者过度患得患失,急功近利,而终自寻烦恼的贪欲。
所幸,我总能及时寻着一片水。灵魂也常去思想的水乡,纯净的思想之水是良药,可治心魔,可除灵魂之垢。在人类物质文明空前发展的今天,人们依然总是看见,在那条昼夜不息流淌了几千年的历史长河边上,智者们正对水长歌。最先走来的是老子,他说,最接近于善的人就好像这水一样啊!水善于滋润万物,有利于万物的生长,却从不与万物相争,而总是泰然处于低洼,因而最接近于道。他说,一个至善的人,就要像这水一样,与世无争啊。老子所说的无争,并非不争,而是不违人道不失本性,顺乎天命、顺其自然地去争。事实上,不少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出名的无名的人,都把“上善若水”作为一生追求的人生境界。但贪欲的藤蔓遍织人间,每天,都有些迷失了本性的人,给人间埋下祸害,制造灾难,他们都是中了欲藤剧毒的人。世人挣扎于欲藤之中,时进时出,虽然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但若能常常心怀善水,也不至于迷失本性。
烟雨迷蒙的午后,我一边徜徉在智者的思想之河里,一边一条叫做永定河的流水走去。雨绵风轻,河水也不急,如匹绿绸缎,被风吹起来,轻轻缓缓地漂流。但目光触及河水的时候,心亦还隐隐地疼。一江春水向东流,“逝者如斯夫”。河面上,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正越下越欢喜,雨是曾消逝的水,雨是终于回归本我的水。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白鸥,雨空里,低低地盘旋,倏地一下子又飞向大桥,擦过桥栏边上一个人的头顶而去。那人举着相机跟着追过桥的那边去,看来是个摄影热爱者。而此时,我的好友麦儿也许正在东北某条已快融尽的江边,拍摄一条江即将到来的春天吧。在她随后发来的照片上,晶莹剔透的碎冰,裂成各种花的形态,映着纯净的蓝天,或者暖红的夕阳。已融的江面,一条小船上两个老人悠闲地垂钓。照片上没有蔓儿,蔓儿忙着拍摄别人,这是她从惨陷股海的阴影走出之后找到的新工作。蔓儿说,工资不高,但她很喜欢。而我的南方老友涛子,此时正赶往乡下的老家,每年村里开始育秧的日子,他都要回去。
这场春雨的确“贵如油”啊。
作 者 简 介
靳小倡,本职医生,偶尔写字,常常发呆。擅长为他人做嫁衣,唯独拎不清自己。医生不读人文哲学,就会少却一种叫悲悯的情怀。作品见于《河北林业》《海河文学》《参花》《云南林业》《深交所》《新民晚报》《天津日报》等多家杂志、报刊,偶写散文,常就疾病发表拙见。片言碎语,絮絮叨叨,为快乐而交流,违境遇而思考,为责任而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