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斌丨想起妈妈做的“棋子豆”
记得去年回老家,约了老同学弋作锋,去隔河相望的陕西韩城泌水河谷的党家村游玩。阳高岸上一块形似“葫芦”的党家村,以明清古建筑为主特色,被专家称为“东方民居的民族瑰宝”。徜徉其间,让我们叹为观止。突然,我看到一户人家大门上刻着家训院门口摆着酸枣和类似石子的袋状东西。走进一看,一种正是我小时熟悉的酸枣,而另一种更是我多年未见朝思暮想的家乡美食“棋子豆”!
“棋子豆”,勾起了对故乡美食的记忆,也勾起了母亲为我们儿时解馋的记忆。
棋子豆,在故乡晋南已经很少见的美食,竟出现在我旅游的古村落。其实,想想党家村和故乡直线距离也就二十公里,一样的黄土高原,一样的毗邻黄河,我们的美食一样就不足为怪了。
棋子豆,我估计是得名其成形酷似人们下棋的棋子。这种美食的流行范围大约就在故乡山西的晋南、陕西的关中平原一代,因为这些地方是北方小麦的主产区,也是制作“棋子豆”特有的白土的主要分布区。小麦大家已经相当熟悉了,而白土就要说明下。这里的白土其实就是黄土的一种,我们当地人也叫“观音土”,与黄土相比色偏白一点,细腻松软,我没有对这种土详细研究,只是儿时的记忆,估计就是高岭土。记得当时我们取这种土一般是在老墙垛的附近,估计是原来的黄土进一步风化、进一步与阳光的作用,增加了矿物成分高岭石、伊利石和长石等,也抑或就是我们当地人说的“死土”,就是黄土经过火烧后形成的。
在我小时候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种现在我回家几乎看不到的美食相当流行。我们小孩子总以口袋有几颗棋子豆而感到自豪,在学校的教室里炫耀,在村上的巷道里说给小朋友们听。炫耀的间隙还不忘记拍拍自己的口袋,棋子豆在口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也勾起了我们对美食的渴望,引来小朋友贪婪的目光。我最喜欢母亲制作的棋子豆。就是这样的由面形成的美食也要在大人们空闲的时候制作,一般是春节前后,尤其在农历的二月二。我们当地有俗语“二月二,炒豆豆”,豆豆在故乡就是棋子豆。“二月二,龙抬头”,家乡的气温逐渐回暖,万物复苏,土地松动,是人们对新一年劳碌耕作的希望。人们吃棋子豆,发出清脆的声音,是希望把龙吵醒,抬起头来,降下雨水来,预示秋季庄稼大丰收。
制作棋子豆时,母亲让我先取来这种白土。白土一般是疙瘩状的,需要我们捣碎筛选。要用斧头捣碎,并过筛成细细的蓬松土,碾碎的土成白色,用手搓手感细腻如面粉一般,一股特有的黄土气扑鼻而来。剩下的全是大人们的事情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情享用这种地道的家乡美食。
母亲要和一大盆的面。把“面酵活”放在面里和,“面酵活”就是酵母、酵头,是我们故乡人这样称呼的,就相当于现在的发酵剂,就是先前做馒头留下放在面瓮中的老面。当然“面酵活”是母亲一大早泡在面盆中的,然后把面加进去,同时还有放些碎花椒、盐即可。当然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还放些茴香、五香料、芝麻、调和油和打些鸡蛋等调味品,我们当时可享受不到这些。放在温暖烧热的炕上,加速面粉发酵。在温暖的环境下,面体积膨胀,几乎占据了整个瓷面盆。
母亲接下来就是把面盆中的面分成小块,在案板上揉搓,再用擀面杖擀成铁篦厚度的面皮,然后切成面丁。“面丁”的形状一般是正方形、长方形和菱形的。我最喜欢菱形的,因为它最能体现“棋子豆”的味道,最能体现家乡人“炒琪”的艰苦。
院子里的大铁锅早就搭起了灶火,过筛的白土倒进锅内,文火加热,锅内的白土就像水烧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荡漾开来。然后放进面丁,灼热的白土就像开水一样充当介质作用传导给“面丁”,使它一点点地变熟,当然需要用铲不停地翻炒。炒出一锅就放在筛子里筛,留在筛子中的就是“棋子豆”,还要用干布进一步去除“棋子豆”上的白土粉末。这样一筛子焦黄的“棋子豆”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它们一个个鼓着圆圆的肚子,勾起了我们的食欲,但这还不是吃“棋子豆”最佳的时候,它需要放凉,吃起来就香酥干脆。“棋子豆”里花椒的清香、面粉的麦香和“棋子豆”表面附着的黄土散发着自然的淡淡的泥土的味道。有时母亲在炒“棋子豆”的时候,还放黄豆和玉米,三种食物搭配以来一起构成我们的“炒豆”,但我最喜欢由面做成的棋子豆,吃着它能更加感觉到香酥干脆的特点,并且带着黄土的气息,让人有回归大自然的感觉。
“棋子豆”既可以招待客人,又可以留给自家。在春节拜年时候,大妈大婶大嫂们都喜欢拿出自家的“棋子豆”让客人品尝,而品尝的人呢,喜欢边吃边评价“你家的好吃”、“我家的酥,你家的硬”、“你家炒的刚刚好,我家炒得太过了”、“我家的都快吃完了”等话语,听来人心里暖暖的。不过,现在故乡很难看到这种美食了,即便是在春节。很可能就是制作“棋子豆”要用到白土,认为不卫生的缘故吧。但我一直留恋和想念这种美食。传说“棋子豆”是舜帝留给家乡的美味,民间传统医学认为“脾虚伤食,补以脾土”,它对于肠胃疾病具有良好的保健功能。我认为“棋子豆”是我们远行游子一种治疗思念故土的良药,因为它可以长时间保存,因为它带着故乡的面和故乡的黄土,完全可以治疗我们的“水土不服”。尤其对于母亲做的“棋子豆”更是感觉饱含着母亲的心血,带着母亲的味道。
在党家村,“棋子豆”以美食的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当地人已经把它当作一种传统的小零食了。我已经是垂涎欲滴了。买来一袋尝了尝,的确清脆爽口。但继续吃下去,却怎么也吃不出我们小时候母亲做的“棋子豆”的味道了。我估摸现在的“棋子豆”制作已经抛弃了原来的制作流程,尤其抛弃了作为介质的“白土”,仅在锅内放少许油煎制而成的了。这是时代的进步,却是对传统的抛弃。不管如何缺少了游子难忘的味道,我们是不接受的。那就是黄土散发出来的味道。
我还是怀念母亲小时候做给我的“棋子豆”。无论如何,忘不了那解忧又解思念故土的“棋子豆”。
2017年2月9日写于成都家中
2017年2月10日修改
作 者 简 介
武斌,1971年9月出生,男,汉族,山西临猗人,1996年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地球物理高级工程师,理学博士。中国国土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史飞翔工作室》、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2007年开始业余写作,2008年陆续在《地质勘查导报》、《中国国土资源报》、《大地文学》等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近百篇。2013年出版了散文集《地质人在旅途》,2014年出版散文集《乡土乡音》,2016年出版散文集《成都拾遗》。有作品在“书香国土·智慧人生——山东煤田地质杯首届国土资源系统读书大赛”中荣获优秀奖,并入选《书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