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社英丨玲玲婆

在我们村子,玲玲婆这是一个称呼,但是,玲玲并不是婆的名字,很可能是她女儿的名字,相当于玲玲家的婆。也有一种可能,玲玲就是这个婆的名字,那么这个婆是辈分高却非常年轻,晚辈称呼他时可以带着他的名字。

我在村里有一个玲玲婆,他和我母亲差不多大,长得恰到好处,眼睛灵灵的,说话很好听。她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男孩长得帅气女儿长得漂亮,很叫我们羡慕和惭愧。她的大女儿玲玲和我一样大,皮肤白眉毛黑,特别是一双大眼睛,很是逗人喜欢。

玲玲婆的儿子长大了!当了一名海军,寄回来一张照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平静而深邃,粼粼波光,阳光白云晃动,她的儿子站在甲板上,蓝白相间的海魂衫,蓝色的裤子,海风吹着他领子两旁黑色的飘带,谁看了都一边羡慕一边赞美。顿时引起了一阵说媒的旋风,我妈羡慕地说:看玲玲婆家,媒人把门槛都要踢断了!

玲玲婆左挑右选,终于选中了一家姑娘,据她说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姑娘个子高,当然其他条件也不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兵服役期满后就会安排工作,

吃上国家粮食,旱涝保收,每月几十块钱,想想都让人高兴。可是,玲玲婆的儿子没有赶上安排工作的好时候,到七十年代后期,当兵的除非考上军校当上军官,剩下的一律复员,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从农村来必定要回到农村去。玲玲婆就是要趁儿子在部队风光的时候赶快找个好媳妇,她从模样家底个头综合考量,最终选上了这个姑娘。

但是,玲玲婆的儿子遇上了一个机会,他当上了志愿兵,他不用复员了!他可以较为长期的服役,而且有着在农村人看来不错的收入,最后退伍还可以安排工作,玲玲婆越想越不美气,她很早就羡慕那些城市姑娘,要是儿子也找个挣工资的,那她老年可不就是有享不完的福?她给媒人捎话,咬咬牙,给的彩礼就不要了。我们这个地方订了婚,如果女方反悔,彩礼以及订婚的花销都要退回,如果男方反悔,给女方的一切都不能再要回。玲玲婆想:不就是240元彩礼,几个月就挣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她遇上难缠的了,那个姑娘的父亲一听生了气,他可是个有主意的,他根本没有找媒人,也没有与玲玲婆有什么交涉,径直领着女儿到了部队,他先找部队领导说了订婚缘由,又说了玲玲婆欲退婚之事,部队领导一听大怒,新社会竟然有“陈世美”,找来当事人问个究竟,问他要工作还是要退婚?玲玲婆的儿子当然是知道利害的,此刻,他吓得魂飞魄散,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自己并不知道退婚之事。过了几天,领导主持了他们的婚礼,玲玲婆之前在家还一无所知,随后接到了这个让她沮丧的电话。

一个月过得飞快,这个姑娘很快就与丈夫回到我们村拜见双方父母,玲玲婆如意算盘落空,强颜欢笑打起十二分精神招待客人。可是她怎么看这个媳妇都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媳妇有前面的变故,虽然结了婚,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婆家做事,一点不敢马虎。

这一天黎明时分,媳妇早早就醒来了,她不敢起的太早,怕惊醒了公公婆婆,就悄悄的下了床,到门外打水洗衣服。玲玲婆起来一看,顿时发了怒:你!你!你怎么把我儿子的衣服和你的衣服放在一起洗?你的衣服还放在上面?媳妇一看发了慌,她赶忙把丈夫的衣服拿出来。玲玲婆说:看你笨手笨脚,能做个啥?说着,把媳妇的衣服一把甩到了地上。媳妇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办,站在原地掉眼泪。玲玲婆觉得媳妇笨的要死,连个好听话也不会说,自己当年瞎了眼给儿子瞅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就坐在屋里生气,一直到了饭时也忘了做饭。

这一天,媳妇还是早早起床,玲玲婆在窗外扫地,她隔着窗户朦朦胧胧的看见媳妇从儿子身上跷了过来,她不好发作,把笤帚摔到墙角,一个人又坐到里屋生气。她觉得儿子太没有出息,媳妇太没有家教,自己真是太命苦了!村里人说:心强命不强,女婿二架梁,意思是丈夫缺心眼,女人就没有福分,可是自己嫁的丈夫不错,儿子又当上了志愿兵,怎么就是个没出息的,连老丈人也摆不平?

玲玲婆越想越没有出路,媳妇做饭,她总觉得媳妇摔盆摔碗,人家媳妇见了婆婆不笑不说话;自己媳妇,像个拨夹子,拨一下动一下,儿子在家还好说,儿子很快就要回部队,这个媳妇越看越生气。还不如给儿子说不要她算了!最好是儿子一去不回,媳妇自己提出离婚,这样部队就不会再管这些事了吧。

可是,媳妇一大早就趴在厨房的灶台上吐酸水,可能是有身子了吧,这个发现吓了玲玲婆一大跳,她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的命怎么就跟自己作对!而且她发现,她的儿子这几天也跟自己没有话说了,她叹了一口气,暗暗地说:这媳妇就是个狐狸精,就这么几天就把儿子的魂勾走了。

儿子走后没有几个月,就叫媳妇抱着孩子到部队上住了很长时间。她跟着我儿子享了几个月的福,回来的时候,还一直朝我翻白眼呢——这是玲玲婆给别人说的;媳妇在察言观色呢,她家的媳妇真难做——这是村里人说的。

作 者 简 介

陈社英,1956年出生,陕西西安人,青少年时期生活在灞桥区新合街办陈家村。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1977年考入蒲城师范,后来考入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进修学习。长期担任中学语文教学工作,曾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女友》等多种报刊杂志发表过散文作品。作品收入《青年散文一千家》等文集并受到著名作家的特别点评。曾担任《青少年文萃》编委;全国青少年作家作文大赛评委;《古都文萃》杂志副主编。2015年出版散文集《美丽而疼痛的村庄记忆》,始终认为文学与教育是自己放飞理想的双翼,是慰藉心灵救赎自我最初与最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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