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焕丨一匹家织布
周末回家,与弟妹一起包荠菜饺子,她去煮饺子的当儿,父亲喊我到他的卧室,从颜色斑驳的旧箱子里,拿出一匹花格子家织布来,说:这是你妈留下来的东西,三十多年了,怕越放越不结实,你是老大,看你姐弟们怎么分?
低下头,轻轻抚摸这由黑、白、褐三色经纬棉线织成以不同宽度条纹交叉组成的格子布,一刹那时空转换,时光倒退回三十年前母亲健在的那些个夜晚。
夜晚的村庄安静平和,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燃在前墙的窗台上。我年轻的母亲,坐在窗下的织布机前,脚蹬踏板,手拿梭子,手脚配合,动作协调,那架古老的织机就在母亲手脚起落处咔塔咔塔地唱歌。
我和妹妹睡在靠后墙摆放的一张大木床上,十一二岁的我不像妹妹睡得那样沉,常常在织布机的咔塔声中醒来,扒着被子望望,母亲依然端坐那里一梭一梭地织她永远织不完的布。如豆灯光下,她的齐耳短发,她的并不算美丽的脸庞,她手臂起落的优美弧线,她专心致志的神情,无一不在我心灵深处烙下不可磨灭的印痕。
后来我常常想,为什么我对母亲的记忆总是跟织布机有关?难道是童年时代穿粗布衣服盖粗布棉被的贴心的温暖?还是母亲勤劳能干的品质深深地影响暗示着我?或者,她是我潜意识里唯恐忘怀的保护神,守护儿女每一个安祥的梦境?
忍不住涕泪满襟,在一个人独处又突然想起母亲的时刻。
我不知道别的母女是怎样的情深,只知道我对于母亲从记事起就难以形容的亲爱眷恋,尽管因为学习的缘故没少挨她板子,可我对她的热爱和依恋是那样强烈,除了用天生解释,似乎再找不到别的更为贴切的语言了。
母亲在我心里犹如一尊神。她自尊自爱自强不息,她是最初的那批妇幼保健员,她的医术惠及方圆十里八村,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几乎全是经她的手接生来到世间;她勤劳能干,率先在村里大规模养鸡出售鲜蛋,其他纺花织布,织毛衣,烹煮缝纫,样样俱佳;她心地善良,左邻右舍谁家缺东少西她总爱张罗操心帮忙。惊闻她突然离世,老少乡亲无不悲痛扼腕。
至今不能回首母亲离世那天的情境。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这世间不是相亲相爱便可圆满,不是舔犊情深便可感动上苍,不是人人夸赞便可平安长寿,不是心怀敬虔便可逃脱离别。我相信,能生为亲人爱人的人一定有着难以解说的缘分,亲人也好爱人也罢终有一别,而我与母亲的缘分实在是太浅啊,13载生养之恩,终生无以为报。
在母亲37岁的生命里,到底织了多少匹布,早已没人说得清。我记得那些布各式各样,净色的,杂色的,条纹的,方格的,大多用来做一家人的衬衣衬裤和一床被子的里表。织布的繁琐工序和辛苦劳累,我已无法准确完备地表述,许许多多家织布的细节遗失在岁月的风里,只留下母亲深夜独坐织机前的那个雕塑般的身影。
在穿越剧流行的今天,我常常突发奇想,能不能我们也实现一回穿越,让时空倒流,我重新回到母亲身旁,再享受那温馨的母爱;或者母亲穿越到今天,看看她的儿女,抱抱她的孙子孙女,享受无可替代的天伦。
而眼前这匹家织布,就是一个信物,一个时空穿越的别具一格的凭证。
作 者 简 介
郝金焕,女,网名“春风”,70后人,文字爱好者,供职于平顶山市舞钢公司。自幼钟情散文诗歌,经年无改,系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1991年始至今,先后在舞钢报、河北钢铁报、河南工人日报、河南诗人等媒体发表散文诗歌400余篇,作品入编《当代中华诗词库》、《河南当代诗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