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戏新谈:念小翠花(黄裳)
黄裳(1919—2012),原名容鼎昌,祖籍山东益都(今青州)人。汉族。笔名黄裳、勉仲、赵会仪,当代散文家、高级记者。
念小翠花
“蒜瓣儿就凉水儿,凉水儿就蒜瓣儿,我是这样想你!”这几句戏词,若用小翠花的嘴讲出来,越发干脆,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是邓叔存先生在《癸酉行笥杂记》中的两句话。形容小翠花我觉得颇能尽其妙。
小翠花原名于连泉,富连成弟子。演花旦有名于时,俨然京戏中花旦典型。跷工之佳,二十年来,无足与并者。他恐怕是《品花宝鉴》人物之留存于现代的末一人了。尝见他穿女衣,照像,作民初的装束,妖冶之至,实际他的私生活我不知道,不下批评,但对他的表演是非常欣赏的。爰其一二。
小翠花最有名的戏当是一些刺杀旦的戏。如《双钉记》、《马思远》、《杀子报》、《战宛城》之类。我常听他的《双钉记》,出台之顷,小衣素衣,大约是月白的短衣,坐在台上,又目四射,说道:“奴家,白素莲。”仅此一句,即可使台下的嘈杂声音为之一扫,再借一句戏迷的话来说,小翠花的眼睛一扫,从台右至台左,四角里,每处的人都觉得小翠花好像是在看他似的。这种风度,在目前的舞台上,也不见第二人。
小翠花的嗓音沙哑,似乎不宜于唱花旦戏,然而口齿之清脆,有咬嚼,能使字字送入耳中。交待之明白,在“说京白”的角儿中,可称第一位。四大名旦,梅兰芳的京白是好的,典雅,如大家闺媛;程艳秋不行;荀慧生清而柔,小家碧玉,最能传神;然而描写荡妇,写“最毒妇人心”的女人,则只有小翠花。
我也听过他的《战宛城》、《蝴蝶梦》。这都是有“刺杀”场面的。如《蝴蝶梦》中的“劈棺”一场,手执菜刀,头发散乱,一脸淫欲与理智相激斗的情状,扑跌,跷工独绝。如果说童芷苓吴素秋等只是以色情卖弄的话,那么在小翠花身上脸上是另有其特色的。我想这是艺术,但如说是“诲淫”,自然也是的。只关乎看法如何。好像《香园》(PerfumedGarden)是古典,也是禁书一般。
社会上存在着这一种现象,加以抒写是艺术家的事,无能者或低级者弄得不好即不可求药的下流东西,然而这原与艺术无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