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老太忆梨园 故人旧梦似云烟
听“老神仙”讲梨园往事
最近，《话说天津卫》节目在持续热议梨园内外的话题，由于有话友将天津京剧院王世霞先生的祖父误认为是“通天教主”王瑶卿先生，这引得一位98岁高龄的听友、同时也是我们天津广播戏曲节目主持前辈的姚宝琏老师注意，在为话友纠正错误的同时，姚老师还洋洋洒洒地讲述了众多亲身经历、见证的梨园往事或逸闻，内容十分珍贵。
姚宝琏
1923年生人
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50年代担当戏曲节目首席播音员，播音名“黎阳”。以谙熟的戏曲知识和淳朴的播音特色，为戏曲节目大为增色。曾主持深受欢迎的《戏迷知音》。
先来纠正一个错误
我挺喜欢你们的节目，我早就听了，好几年了，昨天有一位老先生说，天津京剧院有三个富连成的学生，一个叫詹世辅、王世霞，还有曹世嘉，这都是我们亲戚。那位听友说王世霞是王瑶卿的孙子，其实不是！是王瑶卿的侄子，是他三弟的儿子，王瑶卿、王凤卿、王丽卿，他是王丽卿的儿子。我这是绝对准确的。王瑶卿先生，是我的舅舅。大舅、二舅、三舅分别是王瑶卿、王凤卿、王丽卿。
王世霞，他小时候就入富连成了，学小生，我记得他还唱《宦海潮》那小孩，那会儿大家就觉得这小孩特别可怜，观众们就往台上扔钱，我们就觉得很了不起了，我这表弟了不起了。王世霞，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呢，他几岁的时候就入了富连成了。所以，他都不知道我是她姐姐还是她妹妹。他在中国大戏院（演出），回来我去转播去，我就问那服务员，我说你们这有个王世霞吗？他们说有，就在那小屋住。我说在吗？不在。后来我再去问他还不在。回来服务员就问我，王世霞问你了，你是他姐姐，还是他妹妹？因为他打7岁就走了，他跟我们都不老熟的，就小时候一块玩儿。
王瑶卿是优秀的戏剧教育家
我大舅，我没赶上过，听过我大舅的戏，我大舅那嗓子就不成了。可是我大舅确实是个教育家，打我懂事的时候，他那就来学生，你知道嘛，来中华戏校的学生，什么赵金荣、李德斌、关德咸、邓德勤、冯金福，这都是大学生，是我还我还小时候，他们来拍戏，我就记得他们拍一出叫《申飞云》，就是唐伯虎的事情。
那时候在北京，在大马神庙，他们家住大马神庙，我们家住草场七条，那会儿，那是我小时候。因为我大舅，确实，你就听两耳朵，你就可以涨好多知识。其实老爷子确实是一个教育家。可是他那会儿不算忒大岁数，你想他们刚五十多岁，要跟我现在比差远了。可不，我都98了，呵呵。那时候他们就觉得他们老得不得了了。学生们学戏都上他家里来，戏校的。真正学戏的就是王玉蓉，那真是我大舅一手提拔起来的。
王瑶卿为程派创腔
四大名旦都上他家去学。程砚秋的这一派整个是他给戳起来的。程砚秋的嗓子坏了，他那个声音、发声什么的，就都不适合他再唱戏了。回来（我大舅）说别着急，我给你想办法，我大舅给他创了好多腔，适合于他那个嗓子的。所以，程砚秋好多戏都是我大舅创的腔。有一天，我大舅就说，早点吃饭呀，一会老四来说新戏，那就说《锁麟囊》，后来我们就赶紧都走了，不敢打搅，这事我们都不敢打搅。
我母亲家是梨园世家
我那个老姐王铁瑛，她特别聪明，荀慧生《红娘》吧，整个一出戏的唱腔，几乎都是她给创的，她在我三舅那窗根底下，夏天在那儿，就这一宿琢磨琢磨琢磨，就把这一出戏的腔都琢磨出来了。反正我老姐特别聪明，没怎么念过书。
他们家不让念书。我大舅对我们念书都反感，就说我爸，说你怎么还让她们念，一个姑娘家的还念初中，念了小学就得了，怎么还念中学了，说说都学坏了，好在没学坏。
我母亲家算梨园世家。我大姥爷唱戏，舅舅们唱戏，我表哥、表弟都唱戏。再下头都没有了。
父亲与梅兰芳是好友
我的父亲这边不是梨园世家。我们家是苏州吴县的，我爸跟我爷爷是逃荒出来的，到了北京，我爷爷得给人干活，就把我爸写给迟家，就是现在迟金声的爷爷，写给迟金声的爷爷，跟他学戏，他也是请的人，请贾先生教我爸爸唱老生。
我父亲叫姚玉芙，他那会是在富连成借台唱戏，就像咱们借台实习似的。打那阵儿就认识了梅兰芳，他们俩人从小，十几岁就在一起，好像两个人似一个人似的，他们俩人特别好。那时候我爸还唱老生呢，我爸爸因为年轻的时候嗓子累得太厉害了，倒仓以后这大嗓出不来了，后来我爸嗓子出不来，他（迟金声的爷爷）不要了。
我父亲是要饭到的天津。后来，他给人家去当那个书童，慢慢地，这个家里不错的，就说让他上学，就上了汇文学院，那会儿不叫汇文中学，上了不知道几年，就跟梅先生就在天津遇见了。梅先生到天津是来唱戏，他就很容易地就找着他了，在天津遇见之后，梅先生就把他带走了，就说你改小嗓，改小嗓呢，没有师父进不了梨园，回来梅先生就带着我父亲就说，你就先拜我为师，咱不管那个，就是先进来再说，后来就好像跟吴菱仙，我们叫吴爷爷，跟吴爷爷学戏，这就跟梅兰芳唱起戏来的，他们俩人特别好。
这么着就从天津又回北京了，回北京学戏，跟吴先生学戏，带回来也没有家。一直到跟我娘结婚的时候，他们才租了一个小房子。
后来，我父亲又拜了陈德霖，陈德霖的六大弟子有我爸爸，不过，拜陈德霖那就是名义上的，不是说陈先生就教他，这六大弟子有梅兰芳、王瑶卿、王琴侬、姜妙香，还有我爸（姚玉芙），还有王惠芳，对，我王四大爷。
后来，我父亲就一直和梅兰芳先生在一块，反正他不有一点文化嘛，不管怎么算有点文化，好像也给他出点主意，革新呐、改良呐，反正在梅剧团里是挺重要的一个人物。后来，他等于就开始唱青衣，就陪着梅先生。梅先生好比说唱这个《思凡》，他是上双的，双《思凡》，两个尼姑，一个上场门出，一个下场门出，有一个是反的，动作都是反的。我爸就唱那个反的。《俊袭人》、《晴雯撕扇》、《麝月》等都有他。
那会儿一唱古装戏，那梳那古装头，后台梳头的就梳不好，就拿回家去让我娘给梳，我三舅那个就让我四姨给梳。
我与李世芳的媒妁之言
我跟李世芳的婚姻叫媒妁之言，我大哥——拉胡琴的王凤卿的儿子王少卿，他们给撮合的，他们给说的媒。（前些天，《话说天津卫》节目里头提了李世芳买了一张退票的机票遭遇空难罹世的事情），不是（补注：节目中阎凤葛先生讲述的家中德生堂生意负责人阎继昌的退票），那是我三嫂子的票，就杨宝森他媳妇的票，要是别人可能人家也就不让了，这我三嫂子她不好意思，她就让了，她还不如不让了。不过，她要不让，我后边这气，我也受不了。
在上海那个花花世界，我告诉你，什么人也把你腐蚀了。那个，我可真看见了。那些人，好家伙，没脸没皮地就上呀。有一天我没跟他上后台，我去晚了，就是上梅先生家学戏，完了，我回去吃饭了，他没吃饭，他就去了，回等我去的时候，好家伙，半屋子花枝招展的、燕语莺声的，我一去就是“姜子牙在此，诸神退位了”。我那会太小，我才20岁，我也不懂，这在上海的黄金大戏院，反正这个染缸里头不会扯出白布了。
姚宝琏·李世芳
在1947年的1月5号，一架从上海起飞的客机飞抵青岛上空时，因为浓雾弥漫与地面失去了联系。撞在距青岛15公里处的李村的山头，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其中就有“四小名旦”的头派——李世芳。
大概在2012年左右，姚宝琏老师曾接受天津新闻广播采访，也曾讲到了她和李世芳先生与天津的渊源往事。
李世芳的童年在天津度过
（李世芳）他们家算是梨园世家，他的父亲是唱山西梆子的，在天津也唱过。他童年是在天津过的，我陪着他来这儿唱戏的时候，他还带我到他住的那个地方，叫紫竹林。到他们学校还看了看，这个学校是一个好像是民间的，办私塾的发起的人在中国大戏院工作，一个王老先生，挺大岁数了，回来就说，你在我们那念过书，后来就说让我们俩人去，我们俩就去了，还到那学校里看了看，好像是个大庙，因为门槛特别高。
图|李世芳（1921-1947）
李世芳深得梅先生赏识
他跟梅兰芳先生是这样的：李世芳他在科里就唱红了，他12岁就唱红了。那个时候正是富连成“盛”字辈的出去了，“世”字辈的接不上了，在这个期间，就出了这么两个旦角，一个李世芳、一个毛世来。后来齐如山很赏识他，给他做主，拜的梅兰芳。
那个时候，在科班里头，不许随便地孩子出去拜师，拜师也要集体的，当时就是李世芳、毛世来，刘元彤，还有张世孝，反正这四个人去拜的。
到跟我结婚以后，他就常到梅家去了。我去梅家那就跟我到家里一样了，我跟梅先生怎么着都可以，甚至于梅先生说，小二，你那头发太乱了，过来过来，我给你梳梳，就这样。我就说好像跟他们家孩子差不离。
后来，梅先生看他比较聪明，举一反三，他可以理解到很深，所以就给他讲一些个理论上的东西，他学的不是说光学几出戏，在理论上学了很多东西，所以他死了以后，我觉得在戏曲界确实很大的损失。
天津观众特别厚爱李世芳
他在天津确实是人缘特别好。唱戏，不是说你唱得特别好，人家就喜欢你，你自己为人什么的，人家都看你的。你要是很骄傲很什么的，人家观众也不喜欢你，所以他有一些小的纰漏什么的也没关系，有一次在演《霸王别姬》，那个剑折了，结果，大家根本就没有一点反应。天津的观众特别爱护他，觉得这个小孩好像挺老实，很用功、很努力的这么一个人，都是很喜欢他。你剑折了，你舞了剑剑折了，他就拿着剑柄就在舞，也没有人给他说个倒好，所以他的人缘特别好，他很平易近人，我觉得也是他特别有前途，不然地话，我不会答应的。
那个时候都讲究说媒，那时候我们家说媒都踢破门槛子，那会什么唱老生的、唱武生的什么的，财主的少爷什么的，就乱七八糟的好多人来说，我说不成。一直到我21岁，归了包堆儿，我们两个人连婚前的接触到婚后一直得有五年的时间。
我成为天津电台播音员
我要上天津来，我爸还不让来呢，我爸说：可不是我不养活你呀，也不是我养活不起你呀，你要走的呀！我说，我一年轻人，在新社会里，让我跟家里呆着……我们门口，在我们胡同，要是把那房子都扒了，整跟中南海对门。你想，所有的游行都从我们门口走，我躺在炕上着急，我说我也不岁数大，我要怎么办呢？我怎么出去呀？到后来，咱们广播事业局给全国（发）招（考）播音员（信息），因为那时候，确实没有人，天津就要了俩，就要了我。考的时候我还挺害怕，我说我能考上嘛？还真不错，考上了。（注：1950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北京公开招聘播音员，姚宝琏前去投考，结果榜上提名。她被录取后，分配到天津电台担任播音工作，开始了她投身于为之奋斗多年的播音艺术之中。详细情况见下图文章。）
想要问问裴世长先生情况？
我50年11月底才来的，到后来，我自个就做了一个《戏迷知音》，你们节目最近也成“戏迷知音”了，整个所有的戏都来了，所以我就想问问你，裴世长先生，打鼓的裴世长先生。就是李世芳戏班，他用的是梅先生的打鼓的，是个老先生。在天津唱戏的时候，这位老先生也不是生病了，也不知怎么着，就突然上不了了，上不了怎么办？他们就找了一个裴世长先生，试了试，就可以上了，这个功夫挺好。打梅派也打得挺好，我就想问问这，那两天说票友，这位裴先生是不是也是票友？
李世芳死了以后，这不后来就解放了嘛，梅先生也没有打鼓的了，他（裴世长）就一直跟着梅兰芳。就是在天津现抓的，您知道嘛，就好比今晚上老爷子上不了，赶紧找人，就找到了，是不是也是天津的票友？等到梅先生来，第二次出山，回来李春霖先生，这不就得给他找嘛，把老人找回来，徐兰沅先生也退休了，我大哥王少卿拉胡琴，倪秋萍给拉二胡，打鼓佬过世了，怎么办？就是裴世长，好像是叫裴世长，但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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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姚宝琏老师的讲述，引起节目另一位话友、来自上海的尉若耶先生的关注，尉先生又将带来哪些梨园逸闻呢？欢迎您持续关注！
资料来源：天津新闻广播《话说天津卫》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