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通假字

题目:说说通假字

来源:《出版与印刷》2017年第3期P64-66

作者:夏剑钦

DOI:10.19619/j.issn.1007-1938.2017.03.015

通假字内涵及其类型

什么叫通假字?得从汉字本身说起。

汉字是形音义三位一体的。每个汉字都有一定的形体,有一定的读音,表示一定的意义。汉字记录同音词,必须根据词义的不同而采用不同形体的字,彼此之间不能变换。例如:早晚的早,一定得写成“早”,不允许写成枣子的“枣”、洗澡的“澡”、跳蚤的“蚤”等。

但是,在我国先秦两汉的古籍中却存在着与上述相反的情况。一个词可以用应该用的这个字,也可以用不应该用的那个字。如早晚的“早”,《左传·隐公元年》中有一句“不如早为之所”,用的是“早”字,而《史记·项羽本纪》“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这一句中却用“蚤”;又如表示“如同,好比”的“犹”,《论语·先进》“子曰:‘过犹不及’”,用的是“犹”,而在《孟子·梁惠王下》“今之乐由古之乐也”中却用“由”。这种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代替本来应该写的那个字的现象,就是我们所说的“通假”。

通,表示两个字由不能变换,到能用这个字代替那个字,是通用的意思;假,是借的意思,表示本来应该用这个字,而借用了另外一个字,也可说是假借。因而通假字包含通用和假借两个方面。

一般说,凡两个读音相同或相近、意义也相通的字,古代可以写这个,也可以写那个,叫做通用,例如“反”通“返”,“知”通“智”。凡两个读音相同或相近而意义不同的字,古代有时可以借代,叫做假借。例如早晚的“早”借“蚤”代,犹如的“犹”用“由”代,等等。如果我们把古书中本来应该写的那个字叫做正字或本字的话,那么,用音同或音近的字来通用或借代的便是通假字,一般记作“某”通“某”。例如“寒暑易节,始一反焉”中的“反”字通“返”,“返”是正字,“反”是通假字;“今之乐由古之乐也”的“由”通“犹”,“犹”是正字,“由”是通假字。

“通假”假借与“六书”假借之异同

显然,通假字中包含有假借字,但它与文字学上“六书”中的假借却是既有相同之处,又有区别之点。相同的是,它们都是“以音为主”,“依声托事”;不同的是,六书的假借是“本无其字,依声托事”的字义孳乳现象,而通假的假借却是“既有其字,同音相代”的用字分歧现象。

具体说来,“六书”的假借是语言中有了一个词,可是还未造出记录这个词的字,就借用音同或音近的字来表示,以后也不另造专字了。例如:来,本义指小麦,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说:“来,周所受瑞麦来麰。”借用作来往的“来”;西,本义是鸟栖巢上,《说文》:“西,鸟在巢上也,象形。”借作东西南北的“西”;叔,本义是拾取,《说文》:“叔;拾也。从又,尗声。”借作叔伯的“叔”;等等。这类字被借走以后,本义逐渐丧失,新义逐渐被固定下来,约定俗成,以后便不为它另造新字了。

至于通假中的“假借字”,则是“既有其字”的同音替代,实质上是因为音同或音近,古人写了别字。不过,这种别字一经承袭,得到公认,就有其约定俗成的制约性,而不同于一般的所谓别字了。这种字与“六书”假借的明显区别是,在同时期的古籍中还能够找到它们的正字,而且正字与借字经常混用。举例来说,“被”的本义是被子,借作表被动的介词“被”,这是“六书”的假借;“被”又借作“披”,并与“披”字有并存混用的现象,这就是通假。

可见判定古书中的通假字有两个条件:一是借字与正字的古音必须相同或相近,这是通假的基础;二是借字与正字有并存现象,有的在同一时期甚至同一作者的作品中,或用这个字,或用那个字。后一个条件,碍于古籍流传过程中版本的变动,问题较复杂,故不便苛求。

通假字与古今字的关系

通假字与古今字之间也有些联系,而且学术界对通假字是否包括一部分古今字,有不同意见。我们认为,通假是指用字的方法,古今字是指造字的先后,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有一类古今字(即区别字),如:“知”和“智”,它们在意义上有联系,有人把它排除在“假借”之外,这是正确的,因为假借字与本字在意义上一般没有联系。而区别字则不然,它们是后起的字(今字)与原来的字(古字)意义相通。不过,也正因为它们之间意义相通,古人经常通用,所以习惯上又叫通假字,这是就用字的方法来说。因此,通假字与古今字之间确有交叉的地方,即有一类古今字(区别字)同时又是通假字。如“知”与“智”、“反”与“返”便是这样,就造字先后讲是古今字,从用字方法讲又是通假字。

通假现象产生的历史原因

在先秦两汉的古籍中,通假是普遍现象,唐代以后使用文字逐渐规范,通假现象也就逐渐减少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通假现象,其原因大体是这么几点:一是“正字”一直没有被固定下来而出现同音替代;二是由于地方习惯而写成另一个字;三是由于著作者提笔忘字而临时写了别字,以后的人也跟着那样写别字。对于这个问题,汉代训诂学家郑玄说:“其始书之也,仓卒无其字,或以音类比假借为之,趣之近之而已。受之者非一邦之人,人用其乡,同言异字,同字异言,于兹遂生矣。”(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引)他的这段话,讲的便是产生通假字的主要原因。

先秦两汉古籍,使用的通假字很多,给我们阅读古书带来一定的困难。有些通假字,乍看并不生僻,但照着这个字义去理解,往往是自以为懂了,而实际上差得远。这叫做望文生义,是读古书的大忌。例如:我国古代有一种叫“司徒”的官,管水土、行政区域、赋税等。为什么称司徒?过去的注释望文生义,说是“主徒众”,显然与司徒所管理的事务不符。还有一种叫“司空”的官,管百工营造。这个官名的旧注更可笑:“空尚主之,何况于实。”(见《白虎通·封公侯篇》)现代著名的语文学家杨树达先生指出:“徒”“空”都是通假字,徒就是土,空就是工。(见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卷六)当然,如果司徒、司空仍像金文那样写成司土、司工,那就谁也不至于误会了。所以清代学者王引之说:“字之声同声近者,经传往往通假。学者以声求义,破其假借之字而读以本字,则涣然冰释;如其假借之字而强为之释,则诘

(jǘ菊)为病。”清代文字学家朱骏声更进一步强调说:“不知假借(按:包括通假)者,不可与读古书。”正由于通假字是我们阅读古书的一大难关,所以学习和掌握习见的通假字就成了我们学习古汉语的一大关键。输入标题     bcdef

通假字的分类方法及读音问题

根据通假字与正字的关系,通假现象一般有两种分类的方法。一是就字形笔画而言,通假字可分为:“异文通假”,如蚤早、矢屎;“省文通假”,如反返、采彩;“增文通假”,如有又、匪非。二是就读音而言,通假字可分为音同通假和音变通假。音同通假,其中又分声符相同的,如辟避、禽擒;声符不同的,如倍背、由犹。音变通假中又分双声通假和叠韵通假。双声通假如烝众、亡无(亡和无,古音同属明纽,是声母相同的双声字);叠韵通假如信伸、详阳。此外,还有所谓旁纽通假,即通假字与本字声母发音部位相近。

由于汉语语音从古至今经过了几千年的历史变化,有些借字与本字在古代是音同或音近的(具有双声、叠韵关系),但今天已不易看出它们之间存在语音上的联系了。例如《史记·秦始皇本纪》:“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译:万一突然产生了齐国田常和晋国六卿那样的臣子,没有得力的辅佐,怎能救助呢?)这里“拂”通“弼”,“辅拂”就是“辅弼”。“拂”(fú)和“弼”(bì)今天已不同音,但上古没有轻唇音f,今天声母是f的字,古音声母是b或p。所以“拂”和“弼”古音声母相同(双声),读音相同或相近,是完全可以通假的。又如《三国志·诸葛亮传》:“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其中的“信”(xìn)通“伸”(shēn),今音声韵都不同,而“信”和“伸”古音同在“真部”,是韵母相同的(叠韵)字,可以通假。为了识别这一类通假字,我们还有必要了解和掌握一点古音通假的理论知识。

关于通假字的读音问题,根据古书注释上“读若、读为、读如”的训诂通例,以及清代训诂学家“声随义转”的主张,我们认为通假字应该“破读”而读正字的音。也就是说,我们阅读古文时,遇到通假字,要能够从上下文识别它,知道它的意思而确定它的正字是什么,然后读那个正字的音。例如《楚辞·九歌》:“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其中的“被”字就应该读“披”(pī)。这样才便于我们按正字理解字义,不至于望文生义。

(作者单位:岳麓书社)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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