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妈妈送给考上大学女儿的礼物——带她去攀登雪山(四)
这是小迟,淮中高三毕业生
这是钱敏,淮阴师院美术学院教师
前情回顾
攀登雀儿山的传统线路安排
新路海大本营(4100米)——C1营地(4800米)——C2(5350米)——C3(5750米)——TOP(6168米)
我们队被安排在C2营地扎营,其他几支队伍趁着天色还早状态不错继续行进到100多米以外的高C2营地扎营,这样冲顶之夜就可以少走一个小时,减少体能消耗为冲顶。
这里的天空要一直到晚上9、10点刺目的紫外线阳光才会消失。
钱敏在C2营地,王语迟摄
原本计划是第二天从C2营地再前进4、5个小时到C3营地,这是正常登顶线路安排。也许是看大家的状态特别好吧,小马哥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当晚11点半开始出发直接发起冲顶。
当时高望重强烈反对,坚持按照原计划线路前进,改变计划这样的高强度会很容易导致高反发生。争论时我不在场,否则我一定也强烈反对。讨论的结果就是大家都得服从小马哥的决定。
27日晚上11点半,小马哥在帐篷外喊大家出帐篷准备出发直接冲顶,他给我们每个人冲了一袋厚厚粘嘴的芝麻糊,我强撑着喝下去,开始穿高山靴冰爪安全带,给小迟找出棉手套。
我们是27日下午历尽辛苦跋涉到达C2营地,休息几个小时没有睡觉立刻又开始直接冲顶,这种高强度为下面几个身强力壮的人高反埋下了无法谅解的伏笔。
黑夜里大家借助头灯亮光穿戴好所有装备,开始相继出发了。小韩坐在地上让协作给他穿鞋子,嘴里一个劲地嚷嚷:我还没睡醒呢?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啊?其实那时候他是处于高反嗜睡状态中,只是当时浑然不知。
拖着沉重的高山靴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移步着,阿东紧跟着小迟在我的前方距离大概二十几米,一直是在爬坡,每一步都是一个新高度。我的眼里始终关注着小迟头灯光亮的移动,每走5、6几步就得歇一歇,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节奏,否则呼吸困难急促。
视频1.黑夜里攀登令人疲惫不堪
绝望坡一个接一个,坡度越来越陡,休息的次数开始缩减到四五步就要停下大口喘气休息。
走了很久,不知道是几点钟,我们终于走到了C3营地,那里有一些其他队伍帐篷扎营,登脊也有一顶帐篷。小韩到了C3营地后一直嘴里喊: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小马哥不同意,小韩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进帐篷里倒地上就睡,没有防潮垫没有睡袋,他也不管,嘴里还在嘟囔着:我走不动了,我就睡一个小时,睡一个小时后再出发。
我说:不行,这样睡觉太危险了什么都没有,这样会睡过去的,必须喊起来,太冷了。
我们站在那里冷得浑身打颤,我和阿东、小迟决定继续行进,让小马哥赶紧喊小韩起来,否则会冻死的。
继续攀爬无穷无尽的绝望坡,精疲力竭,腿都抬不起来了,开始大雪纷飞,身上不一会就会积满厚厚的雪,我不停地帮小迟抖落衣领帽子上的雪,担心小迟衣服湿了会引起失温那就麻烦了。
行进到C3营地之后遭遇的第一个冰壁有70米长,垂直角度在70—75度之间,由于是在深夜里,根本看不见陡峭,不知道害怕,抓住绳索努力攀爬上去,看不见它的陡坡,只记得当时小迟在我上面攀登,双臂精疲力竭,右手推一把上升器固定,然后两手就开始上下移动攀爬,70米好长的距离,怎么也爬不到尽头。
辅助攀爬的路绳被固定在冰川区域,或冰层密集区
夜里冰壁上好滑,双脚踢冰,踩雪不时踩空脚底雪块滚落,整个人抓住绳子悬空,再使劲重新努力找落脚点用力蹬上去,好累,爬一会儿就累得趴在冰壁上休息快睡着了,上面四面八方滚落的雪块纷纷砸在头盔上身上也不去理睬。山脚下远处的小马哥急得在下面叫唤:不要睡,不要睡啊。高海拔反应迟钝总是显得昏昏欲睡。
爬完第一个冰壁后休息了一会,小迟已经感到很疲惫就坐在雪地里休息了大概半个小时,当时雪越来越大,我很焦急担心她冷,就有了一个一直关注她的另一个队伍的山友给她拍了一个小视频。
又继续坚持,其实当时小迟开始抹眼泪了,阿东给她加油鼓劲,我也返回她身边,鼓励她,由于开始有了高反小迟呕吐,吐了好受一些,又开始前进,登山是很残酷的。
攀登冰壁是极度令人崩溃的,虽然钱敏一直背着近4公斤重的单反,但是并没有拍摄,几张攀登冰壁的照片都是下撤时用手机拍的
天色渐渐亮了,八点钟了,灰蒙蒙的,到了第二个冰壁下面了,听见后面的小马哥用对讲机在大声地跟大本营的高松汇报我们情况。
小韩一把抢过对讲机说:我要跟高松说话。他质问高松为什么要改变计划三天行程合并为两天?不考虑大家体能是否能承受……我、小迟、阿东继续攀爬第二个冰壁。
视频2.小迟在攀爬雪壁
爬第二个冰壁感觉快死了,体力耗尽,不停休息,再继续爬,虽然这个冰壁只有不到30米长,还有最后二三米就快到冰壁顶端时候,阿东一把拉住我拉上去。
同样,小韩攀登最后只剩二三米距离顶端时候,阿东把180斤重的小韩也给拉上来。
当我、小迟、小韩、阿东、小马哥四人休息时候,天亮了,阿东猛然发现小迟嘴唇黑紫色,他说他这么多年见过好多高反的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嘴唇像这样黑色。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因为去年雀儿山遇难了两位登山者,其中之一就是死于高反。他建议小迟立即停止继续攀登,必须立即下撤。
当时我们已经到了雪桥附近,距离登顶还只剩下100多米,离冲顶已经很近了,此时海拔在6010米左右。
由于一直大雪,不巧的是天然形成的雪桥给压断了,小马哥说得绕路走,路程是平时的五倍。
小迟和小韩明显高反严重,小韩甚至右眼一直闭合着,只左眼睁着,很奇怪的样子。他自己浑然不觉,脸色苍白。
阿东要带小迟下山,劝我继续跟随小马哥冲顶,因为我当时状态很好,没有任何高反和不适。
我们四人僵在那里,我犹豫着艰难思考着,此时放弃登顶太可惜,只有一步之遥。
看着小迟高反严重的稚嫩难受面孔、呈黑紫色的嘴唇,我决定放弃登顶,自己带孩子一起下撤有个照应,安全最为重要,山就在那里,想登以后再登,所以小迟最后到达的高度是在6010米左右,这已经是她这个年龄段非常罕见抵达的高度了。
当挑战遇见危险,必须给安全让路。
壮汉子小韩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终于高反无法坚持,差一点掉进悬崖,他说如果不是小马哥机智一把抓住他的绳子,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必须下撤。
这就是小韩,其实是老韩,他非要我们喊他小韩,他网名就叫小韩。
他平时热衷于滑雪运动,家里有很多滑雪装备,滑雪也很烧钱,他在上海做生意。
他在山上发现自己肺有杂音,有可能是肺气肿初期,所以立刻下撤。小迟下撤到C2营地嘴唇色已经转换成乌紫色了,开始好转。而小韩的高反一直都在,他极其痛苦难受,为了他的安全我们重金包车连夜在清晨5点多钟赶回成都,他才高反症状全部消失。
怎么来怎么回去,下山的路更难走,尤其是冰壁,简直就是折磨。因为白天看见那个陡峭的冰壁,心里异常恐怖,夜里看不见倒也罢了。
迅速下撤降低海拔是对高反最好的治愈。一路艰难跋涉下撤,一路经过C3营地、高C2营地,到达C2营地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也就是我们连续攀登14个小时,高强度运动后体能消耗殆尽。
C2营地海拔还是太高,短暂休息后开始收拾打包立即下撤到C1营地,计划当天返回大本营。
累死累活挣扎到C1营地后,高松死活不让继续下撤到大本营,因为天晚,碎石坡极其危险,所以我们在C1营地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山了。
我们到达C1营地是晚上6点半,也就是我们从前一天晚上11点半开始出发一直登山到第二天晚上6点半,不眠不休高强度共走了19个小时,太虐太虐了。
我个人认为如果是按照正常计划,我们所有人包括小迟都能顺利登顶成功。
这个争议一直在延续着,七个人的队伍只有三人登顶。
返回途中,小韩和高望重一直在数落高松安排错误,高望重也责备我一开始不阻止小马哥的改变计划错误决定导致大家不能登顶。
他说如果大家都集体反对事情有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状态了。其实我并不知道小马哥改变计划决定,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改变计划。队友们说也许是商业利益提早下山减少山上成本付出。
我想各种原因可能都有,小马哥可能也没有想到7个人的队伍只有三人登顶成功,我想这也是他根本不愿看到的结果。也许他一开始他太高估我们所有人的状态和能力了,尤其是他忽视了除了不能登顶的壮汉之外,小迟只是一个小女孩。
下撤到大本营后,带最后三人登顶成功的协作领队三哥也责备我在自身状态那么好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放弃最后登顶,他说他在最后一个冰壁下还回来寻找过我。他说多一个人登顶,最后山顶庆贺拍合影就多一个人,对商业队的宣传也有好处。我说我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当时只考虑小迟的安全,其他都想不到。
他说我应该相信协作阿东有能力能把小迟安全带下山,我应该继续冲顶,毕竟每个人登山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冲顶成功。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做不到。
距离最后的100多米虽然没有成功,但是6000多米的海拔已经是语迟攀登的最高峰了,同样,小迟也是目前攀登雀儿山海拔6000多米高度最小年龄的登山者。
登山的最终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想小迟发在微信朋友圈的一段文字最好地诠释了登山给予她的全部意义,我认为这就是她此次攀登高海拔雪山所收获的最大意义之所在。
明年我会继续攀登并努力冲顶7000多米海拔的慕士塔格峰,至于小迟今后继不继续登7000+雪山,完全随她自己决定。
不久,攀登雀儿山6000多米高度的小迟也会有一个她所到达的具体攀登海拔高度的登山证书。
这是对她攀登雪山的毅力和过人胆识的肯定,也是一种激励。
钱敏、小迟和队友们
看到队友们的朋友圈我心里还是些许酸酸的。
当时照片右侧的尘埃落定嚎啕大哭,嘴巴控制不住撇着,他太激动了,成功登顶是每一个登山者的终极目标。
左侧的是高望重。他一直耿耿于怀小马哥的决定。他一路头痛欲裂,能登顶成功是他别无选择,是被迫被逼上去的。因为前面三个人只有一个协作三哥,三哥不可能为了他一人而放弃其他二人陪他下撤。我们上山总共有三个协作,小马哥陪状态最差的小韩,阿东陪最小年龄的小迟,所有根本没有多余协作陪高望重下撤了。
雀儿山一路都是暗藏的冰裂缝和明显的深不见底的雪坑,且没有路,必须依靠熟悉地形的当地高山协作带路,而且必须结组行进,否则危险重重。所以高望重在身体极端不舒服情况下被逼像死了一般只有向前攀爬,最后被动登顶成功,所以他最后在山顶也嚎啕大哭。
下山后他一路很是生气发火,愤慨万分。
他一直说他是被逼登顶成功的。他说幸亏他登顶成功了,否则一定会找高松论理。
讲心里话,下山后我就开始遗憾,如果不放弃我就有可能冲顶成功,跟队友们一起站在高高的峰顶。
这是最后一个冰壁之后的顶峰,很陡,角度在85度,攀爬上去就是登顶成功。尖尖顶就是意味着冲顶成功。
也许此行不带小迟我完全可能登顶成功,但是不带小迟同行体验并屹立雪山巅峰之魅力,可能是我以后更大遗憾。
所以,我——不——后——悔!!
小迟在C2营地为钱敏拍摄的照片
———THE END———
2017年6月7日,小迟走进高考考场
2017年8月1日,小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钱敏是淮师美术学院教师,为了接待好来自英国的大学生,她硬是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恶补了英语口语。(2017年6月14日)
在钱敏的指导下,来自异域的年轻人感受着中国传统文化和手作的魅力,也骄傲地展示出自己的扎染作品。小迟在他们中间很沉静。(2017年6月14日)
登山不是头脑发热、说走就走的旅行。钱敏和小迟在接受体能训练。
看了钱敏、小迟母女的经历,大家有什么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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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将竭力促成一次分享会,请她们和大家共同交流过往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