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启示录3:壕强的全身之道
作者按:
先说一声对不起,《资治通鉴启示录》终于上新了,距离上一篇已经一年有余。过去一年,我的心思摆在了教育方向了,历史类的题材少写了,怪自己不能专心,但是去年到现在,读了大概100本书,写了大概50篇文章,公众号的阅读量和粉丝都有增长,受宠若惊。再这样偷懒下去,就是对不起关注我的朋友们。于是,我又拿起了键盘,准备敲几个字,狗尾续貂一下,我决定不写那么长,想到哪,写到哪,这样读者的心理负担也没那么大。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之前三篇拙作:
01
壕的烦恼
最近,有位名人遇到了一点烦心事,勤劳的昆虫飞不起来了,在我看来,本事必然之事。
蝼蚁本来就是应该在地上爬,勤勤恳恳,依托浑厚的大地,吸收天地之精华,不与日月争辉,这才是长久之道。但是,蝼蚁之王构筑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之后,似乎有点忘记了,这个昆虫王国,一砖一瓦都是来自哪里。蝼蚁是陆地昆虫,要谨记自己的根,不能飘,更不能飞,一旦飞起来,危险就来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只是蝼蚁?
如果蝼蚁之王不熟悉美帝在20世纪之初的反垄断历史,不妨看一看《资治通鉴》,里面都是满满的安身立命之道,小至星斗市民,大至一方诸侯,都有剧本可以参考。
汉朝建立初年,民生凋敝,为了刺激经济复苏,政府实行无为而治的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经过休养生息,文景之治之后,国家经济稳定了,社会逐渐形成了三大势力:一是宗室权势豪强,二是拥有大量土地资本的地主豪强,三是拥有大量商业资本的商人势力。
汉武帝即位以来,就立志打造一个强大的国家。这三股势力,让汉武帝如芒在背。七王之乱殷鉴不远,必须根除三大国弊:国库没钱、宗室太强、土豪太多。
首先,必须广开财政。
于是“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史记·平准书)。
汉武帝增加财政收入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一是把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生意归为国有,形成稳定而巨大的财政收入,而“盐铁”两项收入占了大头。二是进行货币改革。汉武帝在位期间进行了六次币制改革,基本解决了汉初以来一直未能解决的币制问题,一方面稳定了金融,另一方面将汉高祖刘邦下放地方的铸币权重新统一于朝廷。经济学我是外行,细节此处不多讲。我就讲为什么汉武帝实行财政改革的深层原因。
02
帝国的车轮
汉朝人口日盛,疆域持续扩大,此时不仅需要支度宗室花费,还要面对北方强敌匈奴的侵扰。匈奴边患问题,自秦朝起就没有根治过。汉朝初年,更是被匈奴按在地上摩擦,行“和亲”之权宜。汉武帝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继承了汉文帝和汉景稳定的社会,逐渐增强的经济实力。他即位之初就拥有非常高的起点。
强大的邻居让他非常不安,汉家子孙不能再像以往那样,以和亲为名,行贡臣之实。
他心里认定,强大的军事实力才是最有力的筹码,而人马士卒,军车粮草,都需要强大的中央财政支持。
由于汉武帝执政早期,铸币权在地方诸侯各国手中,各地铸币的技术水平及铜矿的成分参差不齐,再加上各地官吏对命令的了解与奉行不一,所以所铸钱币的差别很大。
有的郡国五铢与原来的汉半两一样,背平无轮郭;有的穿孔大,肉薄或肉厚。总而言之,这些质量差的郡国五铢,基本上都有偷工减料,使钱重达不到五铢的现象,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钱越铸越轻,越铸越粗劣。郡国官吏旧习难改,通过这种手段中饱私囊。这令五铢有可能重蹈之前两次的半两、三铢的货币改革的覆辙,令财政改革的努力付诸东流。
经过第六次的新币发行,汉武帝于元鼎四年(前113年),将铸币权从各郡国收归中央政府,使中央政府对五铢进行统一铸造和发行。
“于是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钱旣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三官。而民之铸钱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三官五铢的发行,一举解决了困扰西汉金融多年的私铸、盗铸问题,汉武帝的币制改革至此取得了成功。后面的事情就知道了。推恩令、削豪强,平匈奴,汉朝疆域空前强大,与西方的罗马帝国遥相呼应。
03
壕强的全身之道
历史的景象,对于平常人来说,似乎太过遥远,但是历史就是有这个规律。百尺高楼,从沙石起。无论身在哪个时期,都需要有这么一种敬畏的心理。毕竟,人只是宇宙的一颗尘埃,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而已。
遥想汉武即位之初,董仲舒上万言书陈述治国之策,里面有这么几段,值得所有的“蝼蚁之王”好好品读,人生在世,富贵不比平安二字重要,既然已经是富甲一方的豪强,其实不妨平庸一些,不去争一些蝇头小利为好:
“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
白话翻译:因此,百官都粉饰虚名假誉而不注重实际政务,表面上有侍奉君主的礼仪,内心却有背叛君主的念头,弄虚作假,追逐财利,毫无廉耻;所以遭受刑罚的人很多,死人相连,但是犯罪却没被制止,是风俗的影响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
白话翻译:快乐而不乱,反复行善而不厌倦,这就是‘道’。遵循道行事, 万世无弊害;只要有弊害产生,一定是因为没有按照道行事。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敝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
白话翻译:道之所以精深博大,是因为它来源于天,只要天不变,道也就不会变;所以,夏禹继承虞舜,虞舜继承唐尧,三位圣王相互授受禅让天下,而遵循相同的治道,是因为其间不需要补救积弊,所以孔子不说他们之间的增减。由此看来,继承一个大治的朝代,继起者实行与原来相同的治国之道;继承一个政治昏乱的朝代,继起者一定要改变治国之道。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
白话翻译:天对万物也有一定的分配赐予(原则):赐给利齿的动物不让它再长犄角, 赐给双翅的鸟类只让它有两只脚,这是让已受大利的,不能再取得小利。古代那些接受俸禄的官员,不许靠气力谋食,不得经营工商末业,这也是既得大利就不能再取小利,与天的旨音是相同的
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呼!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浸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民不乐生,安能避罪!
白话翻译:那些已得大利又要夺取小利的人,连天都不能满足其贪欲,更何况人呢!这正是百姓纷纷怨叹困苦不足的原因。那些达官显贵,身受朝廷荣宠而居高位,家庭富裕又享受丰厚俸禄,于是凭借着既富又贵的资本和权势,在下面与平民百姓去争利,百姓比得上他们啊!百姓逐日逐月地被削弱,最后陷入穷困。富裕的人奢侈成风挥金若土,穷困的人走投无路苦不聊生;百姓没有感觉到活着有什么乐趣,怎么能避免犯罪呢!
富人想在无穷资本上再添一金。穷人想在饱腹之后,乐业安居。平衡一旦打破,谁都是输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