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作家·微刊||酸味人生
清风朗月,不期而遇
酸味人生
□杨绍敏
酸汤菜
毫不夸张地说,酸汤菜是凯里名副其实的一道名菜。
其色透亮,其味醇淡,入胃清凉,生津解渴。
下班了,人们拐进菜市场,花三元钱买一袋酸汤菜回家,成为凯里人普遍的习惯。如果哪一天忘记买了,这天的饭都吃得不香。没有酸汤菜的滋润,这日子仿佛就失去了光泽!
朴实简单,是凯里酸汤菜的真实写照。主要原料无非是豆芽啊、瓜菜啊、茄子啊等之类的素菜,似乎只要是蔬菜,都可以成为原材料,走的是原生态路子。在越来越重视绿色健康的时代,原汁原味的凯里酸汤菜,更加受到广大消费者的青睐。
说实话,第一次吃凯里酸汤菜,我有点不习惯。刚告别大学校园,来到这个城市,朋友请吃饭,其中一道不显眼的菜,就是凯里酸汤,盛在一只有点夸张的瓷碗里,上面漂浮着新鲜的木姜籽。我夹了一片莲花白放进嘴里,无盐无味,喝了一口汤,还是无盐无味。我眉头紧皱,心想这是什么菜呀,怎么一点盐巴都不放,便不再动筷。而旁边的人则大碗大碗地喝,吃得津津有味。热情好客的饭店老板,见碗里的酸汤菜已见底,忙又添上。一餐饭,其他的菜剩得浪费,而酸汤菜却被吃得精光。
此后,酸汤菜便走进我的生活,成为每天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扎根凯里这个城市,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时光能冲淡许多的事和物,也能于不知不觉间,把青春和容颜消磨,但对于酸汤菜,却是由最初的不习惯,到渐渐地喜爱,再到现在的不离不弃。这好比一场漫长而又平淡的恋爱,酸汤菜只是一位平常的乡下女子,衣着朴素,乡音难改,出没于田间地头,穿行在山野清风。这样的女子,虽然没有一见倾心的激情,相处时间久了,慢慢发现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并且,其独特之处正是我们所向往的。平平淡淡才是真,在繁杂喧嚣的世间,蓦然回首,那清泉般纯真的眼眸,才能如此地触动狂跳的心灵。
不错,凯里酸汤菜就是来自山间的汩汩清泉,沁人心脾。人们喜爱它,因为它纯朴无华,食之,让人心生思念,仿若置身故乡;我要赞美它,因为它清清白白,不事夸张,不管什么时候,都以一种淡泊宁静的心态,坚守着与这个世界交往的底线。
私底下,我无数次向当地人请教酸汤菜的制作良方。南花苗寨,落日的余晖映照着静静流淌的巴拉河,在一家农家乐屋里,主人不停地端起碗邀酒,我坐在窗边,享受着山里傍晚的美景,陶醉在豪迈的乡情中。一边大碗喝酒,一边品尝地道的凯里酸汤菜,不知不觉,已有醉意。席间,我向主人了解酸汤菜的配制,主人朗朗大笑,毫无保留地当众介绍酸汤菜的秘方,大家心领神会,纷纷敬酒致谢。
一个周末,起了个大早,我跑到凯里二商场采购酸汤菜的原料。生怕缺少一样佐料,煮不出正宗的酸汤菜,老是在心里默念着那些蔬菜的名字,真是好笑。回到家,忙乎了半天,总算把亲手做的酸汤菜端上了餐桌。一家人急着品尝,只见妻喝了一口,抿着嘴停了几秒,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随即面露微笑,向我竖起大拇指;儿子尝过之后,则不停地说:“爸爸煮的酸汤菜,比不上买的好吃。”
我纳闷了,酸汤菜应有的原料及配方,一样不缺,怎么就制作不出乡下那种纯正的味道呢?
酸汤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凯里大街小巷,依然是人来人往。这时候,临街各种饭店门前的霓虹灯招牌,显得格外醒目,不断向过往行人投射出亲昵的光芒。
忙碌了一天,该找个地方吃饭了。开车行驶在拥挤的道路上,放慢速度,目光穿过浓荫的行道树,在街道两旁搜寻心仪的餐馆。去吃什么呢,我和妻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坐在后排座位正埋头玩手机的儿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酸汤鱼啦!”
从小在清水江边长大,几乎天天都吃鱼。那时候,清水江里的鱼很多,鱼质好,口福没得说的!每次下河捕鱼,满载而归,往往是留着大鱼自己吃,小的则晒成干鱼,赶场天挑去集镇卖,赚一点零花钱。在我老家,煮鱼都是先用油炸,炸得黄晶晶的,再拌以生姜、大蒜、糟辣椒等配料,放水,罩上锅盖,温火煮。几分钟后,揭开锅盖,满屋飘香。当时,在我看来,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鱼更鲜美的了……
走进一家正宗凯里酸汤鱼店,生意火爆,店主好不容易腾出角落的一张桌子,招呼我们入座。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女服务员,端茶倒水,上菜递酒,忙个不停。茶水喝了几大杯,等了一个多小时,菜终于上齐。红酸汤底料,几条半斤左右的鲤鱼在锅内翻滚着,香气扑鼻,配一大碗的凯里酸汤菜,真过瘾!
凯里人爱吃火锅,尤以酸汤鱼为最。凯里酸汤鱼的做法,与我老家决然不同,不管是煮什么鱼,总是先制作火锅底料,糟辣汤、红酸汤及白酸汤,任由顾客选择。等锅料涨沸,倒入剖洗好的鱼,煮熟后,即可食用。初来这个城市,总认为这种吃法难以除去鱼的腥味,后来才得知,酸汤具有除腥功能。还别说,尝一口,肉质细嫩,汤味纯正,一点都没有腥味。
金秋时节,稻谷飘香,喂养在稻田里的鱼肥壮了。这时候,凯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稻田鱼卖。挑选几条鱼拎回家,煮一锅香喷喷的酸汤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慢慢品尝着亲手煮制的美食。这一刻,时光好像也慢了下来,不忍心让匆匆的脚步,去打扰这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邀请几位好友,去乡下田头捉鱼。这天,阳光明媚,秋风送爽,田野里欲黄还绿的稻穗,泛起阵阵波浪。在一块弯弯月亮状的田野里,我们停下脚步,加入到捉鱼的队伍里。我脱下鞋袜,挽起裤脚,毫不犹豫地踩进水田里,一副不抓到鱼誓不罢休的劲头。明明感觉鱼儿就在我脚边游荡,甚至有好几条鱼,为了逃命,竟然碰撞到我的腿上,我张开双手去抓,老是扑空,一条鱼没捉到,倒是把自己弄得一身的泥水,真没用!像是打了败仗的士兵,我垂头丧气退回田埂,剩下的,就只有偷着分享别人的劳动喜悦了。
山村的月亮,总是悄无声息升上了天空,当察觉置身于弥漫无边正静静流淌的清辉中时,抬头望去,月亮已经远离那片幽暗的山坡了。白天全部的劳动成果,五六斤的田鱼,此刻全煮在锅里了。我们就地取材,同时就近享用,把捕获的稻花鱼,提进主人家里,交由主人煮成酸汤鱼。
几杯酒下肚,一大锅酸汤鱼也所剩无几。我们和主人谈兴正浓,突然发现,起雾了,一团一团游走在山村的屋顶上,然后弥漫扩散,越来越浓重。很快,四面八方的山野全部消失了,世界急剧缩小。最后只剩下朦胧的灯光里,我们围坐的这一张圆桌,以及质朴的、真诚的脸庞。从世界这一头到世界的另一头,就只有伸手相握的距离,我们和这栋农舍主人举杯碰撞的地方,此刻,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
作者简介
审稿丨姚 瑶
编辑丨罗璐瑶
主管丨黔东南州文联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