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在路上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真不敢想象,如果宁夏让我年轻的父亲迷恋,那么茫茫人海中便会少了一个热爱生活迷恋写作的我。我得感谢贺兰山,感谢她某些地方让我年轻的父亲不喜欢。
在路上
文 ‖ 张亚凌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我出生在陕西省合阳县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赵家村。事实上,今天的赵家村没有一户姓赵的原居民,而以行、李为主。后人也只是在村名的考证里,模模糊糊地了解到赵姓曾经的兴与衰。我们家姓张,在左邻右舍的言语里,又被客气地说成“外来户”。
如此说来,合阳县的那个村庄的那个院落,应该不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合阳在四十多年前,穷,穷到一放寒暑假,我就央求父亲赶紧把我送到外婆家——大荔县许庄镇一个叫下吕的村子。想想看,呆在天天顿顿都是红薯面条红薯馍馍红薯稀饭红薯菜,吃顿玉米面糜子面已经算是奢侈的合阳,谁不乐意去不逢年过节吃的都是白面馍馍的外婆家?如今想来,就是为了吃,单是为了吃,才不顾皮不顾脸地老往外婆家跑,一呆就是整个假期。直至开学,才不舍地离开。
在外婆家门前的水渠里捉鱼,晚上在家旁边的树林里摸知了蝉蛹第二天油炸着吃,甚至举着绑着塑料袋的竹竿隔着高高的围墙套农场的苹果吃……童年乃至少年,所有所有美好的回忆,似乎都离不开外婆家的房前屋后。那么,大荔那个叫下吕的村子,应该是我心里的家了?
外婆说,胡说!我和你外公是从黄河滩里朝邑县搬迁到这个村子的,你妈就生在黄河滩上。
我的母亲就出生在朝邑黄河滩?某个地方一旦和给了我生命最亲最爱的母亲扯上联系,我都会倍感亲切。那么说,我的家我的根就在黄河滩那个叫朝邑的地方了?
外婆又否定了,黄河滩是啥?不过是咱暂时歇脚的地儿。咱先人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来到黄河滩的。我问起“山西洪洞大槐树”的情形,外婆竟然一无所知,说也是听她的奶奶说的。原来,我的家在山西洪洞呀。至此,我似乎找了我的根。
遗憾的是,多年后在历史书上,我才得知,所谓的“洪洞大槐树”下,只是明代时的“移民基地”而已,——将山西境内的许多移民集中到此地,再分批迁往其它省份。据说为了防止移民逃跑,官兵把他们绑起来,再用一根长绳连接起来,押解着上路。人们一步一回头,或许就是那时,大人们看着曾聚集的大槐树告诉小孩们,“别忘了那棵大槐树,那是我们的老家”。如此说来,也只能说,山西,应该算我抽象意义上的家了。一半的家找到了,源于母亲的。
合阳的父亲这边又如何?父亲曾很生气地对巷里人说,再不要叫我“外来户”,我都“被外”了两次!
“被外”,即被移民。
我的父亲曾随我的祖父从朝邑黄河滩迁移到宁夏贺兰山下,生活了一两年,就是喜欢不上那个地方,闹着要回老家。他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已被拆迁的老家,政府自然不会允许他们影响国家的宏伟规划——虽说那个规划最终流产。再次让他们迁移,父亲就来到了陕西合阳县这个叫赵家村的地方。
一个朋友在闲谈间无意提到“宁夏”,提到“贺兰山”,我立马热情高涨,央求她再多说点,关于那个省那座山。好像在内心深处,有一根弦,直通那里,单单等着,别人一弹即响。真不敢想象,如果那地方让我的父亲迷恋,那么茫茫人海中便会少了一个热爱生活迷恋写作的我。我得感谢贺兰山,感谢她某些地方让我年轻的父亲不喜欢。
不管是明朝的大移民还是建国后的黄河滩大搬迁,哪个环节不经意间出个小小的足以忽略的插曲,我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足见人的渺小与脆弱。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苦苦寻找所谓的根呢?
大家都在路上,只管一路前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