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驰//《狼吃娃》

——贫穷时代，我们非常专注的游戏

——马腾驰先生手书

狼 吃 娃（散文）

·马腾驰

狼吃娃，单看这题目挺恐怖，会吓着了人，没错，是叫狼吃娃。其实，狼吃娃是我们儿时玩的一个游戏，狼和娃，只不过是这个游戏中的两个“棋子”罢了。

那时我们年龄小，虽没见过狼，但老是听老人们说起他们经见过的狼的故事。说是夏日麦子开始吐穗，秋天，玉米长过半人高，这个时节，狼在野地里有了藏身的屏障，就会频繁出来伤害人畜。四畛，离村子最远，和乾县赵家村、周南村两个村子最远的地接壤，偏僻，多沟沟坎坎，少有人去，旧时是有狼窝的。

祖父说过，在他年轻时，狼曾把北巷子的一个小娃叼了去，村子里的青壮年掂上铁锨、镢头与铁杈，飞跑着出了村子去撵狼救娃。

有一个爱看别人水涨桥塌的婆娘，听人们去撵狼救娃，就慢腾腾、带了事不关己与看人笑话的语气说道：“又是一个狼吃娃！嘿哟，不知狼又把谁家的崽娃子叼去了？”别人慌慌忙忙告诉她：“是你家娃被狼叼去了！”她即刻失了腔：“哎哟哟！妈呀，我的妈呀！狼咋把我娃叼去了，这下，这下我咋活呀？！”她边哭边喊着，朝村外疯跑去。

大人们，也常用狼吓唬爱哭闹的娃娃：“再哭，再哭，狼就来了！”正哭闹的娃娃一听狼就要来了，立马就噤住哭声，乖了起来。

这是老家大张寨发生的狼吃娃，又用狼吓唬娃的故事，这些，还有很多有关狼的故事，给小时候的我留下了深刻难忘的记忆。说起狼吃娃的游戏，就不由得想起那些往事，这是题外话，先按住不说。

狼吃娃，是两个娃娃对玩了的游戏。玩的时候，四周常是围蹲、猫腰与站着的一大群观战的娃娃们。玩狼吃娃的娃娃，先在地上用手指划出横竖五道井字型方框，当了棋盘。一方找了两个指头蛋大小的石子当了“狼”。另外一方，找来如织毛衣扦子一般粗的细树枝，折成十七根寸把长的短截截当“娃”。

狼的一方，在自己这一边的第一道横线上，相隔一格的交叉点上放两只狼（石子）。娃的一方，紧挨狼的一格，正对着狼放两个娃（细树枝），这两个娃就成了娃群里的前锋，后边每个井字型的交汇点上，全部放上15个娃，这里是娃们的大本营。

游戏规则是，狼可以走直线跳过去吃了娃，但有个前提条件，就是娃的后边不能有娃，也就是说，娃的后边必须是空格，狼才可以跳过去吃了娃，并在此落住脚。一旦狼吃了娃，就要把娃从棋盘上拿走。娃，也走直线，且只能一格格走，不可跳跃。娃制服狼的唯一办法，就是想尽一切法子把狼团团围住，把它困死在娃群中间，困死了的狼，同样也要从棋盘上拿走。

——狼吃娃的摊子跟前，往往是观者比玩者更聚精会神

狼吃娃，这是一场比拼游戏技巧与心理素质的比赛。开始比赛啦，“狼动弹，娃叫唤”，娃叫唤的意思是，为了迎战恶狼，娃已呼号呐喊，相互提携，做好了准备。这是开赛以后，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狼可以吃娃，属于强势的一方，所以要让娃的一方先走第一步棋。

比赛的双方，蹲在地上，低头看着棋盘，狼的一方琢磨着如何吃了娃，娃的一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把这凶恶的狼围住，困死。

玩狼吃娃的双方急，心里紧张，旁边围着的一大群娃娃们也分成了两拨，一拨给狼的一方当军师，另一拨，咋呼着给娃的一方当参谋。他们叽叽喳喳地出着主意，如果主意没被采纳，娃的一方被狼吃掉了一个娃，或者，狼的一方被对家的娃给困死了，他们生气的同时就有了埋汰的话：“给你咋说，你就是不听，犟得增熊！看看，这下子挨了个硬锉！”“熊人，听不进去人的话，一看，你就是个招祸的按子（样子）！”

脾气大，被对家吃了娃，或被对家困死了一只狼，心里难受，此时正在气头上的娃娃，会呼地一下站起来，怼了刚才说话的玩伴：“皮干得很！五马长枪地吹个不停，能得真跟豆儿一样！嘴儿匠，你能行，你上来试试？！”

遇着好说话的，笑着不吭了声，发火的一方又蹲下去，继续玩开了。遇到不服气的就顶上了牛：“你起来，我上！肯定比你娃耍得好！”“去！去！把你能的！我正玩着哩，凭啥你想耍就耍？去，滚一边去！”一把就推开了不服气的楞头青，理也不理他，蹲下，又专心地去看地上的棋盘了。

狼吃娃的游戏仍在继续着，围观的娃娃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喊着，嚷着：“快，左边的狼跳过去，把正前方那个娃给拾掇了！”“快赶紧，把右边的狼路给堵死，甭叫它跳过去！”刚才，在玩伴跟前失了面子的愣头青，此时倒戈了，他一心一意地给对方出主意，专门要治死了给他难看的一方。

狼吃娃的游戏就地取材，没有场地限制，随时随地都可以玩了。这个游戏玩起来风云突变，险象环生，是大有趣味，是紧张而又吸引了人的。狼是强者，是可以吃了娃的，但狼也有弱势的一面，它数量少，只有两只。娃，却人多势重，有十七人，可齐心协力群起而围住、困死了狼。比赛中，狼的一方也时常脸上无光地输了比赛。

老家人对遇到危急危难局势，遇到强势之人欺凌时不敢挺身而出，不奋起抗争而任人宰割者，他们往往有一句埋怨带责备的话：“不怪狼恶，就怪娃太蔫了！”我就想了，这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精典并富有了哲理的话，可否是从狼吃娃的游戏中得来的？

2019年04月30日于驰风轩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吟唱——马腾驰散文研讨会的发言》的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