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刘小厅作品丨舌尖上的故乡，唇齿间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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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回故乡新宁陪老母亲过节，闲暇之余，自然是走亲访友。从北京、柳州、娄底等外地赶回的游子与居住在故乡的老友们欢聚一堂，除了互诉离愁外，把酒言欢是必不可少的。有人说乡愁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怀，也是一种味觉上的思念。一个人在外闯荡不管有多少年，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即使口音变了，但对故乡食物的情感是永远抹不掉的，那是在孩提时就烙印在记忆深处中妈妈的味道。
时值仲秋，酷如盛夏暑难耐，胃口较差，如何款待好远归的故友，还真急煞了热情的东道主。农历八月十六日，在宏基大酒店右旁开金龙商行，经营名烟名酒和新宁土特产的杨小玲女士，盛邀大家去她那大山连绵、白云深处的方外瑶乡麻林半山老家吃土菜，大家欣然而往。
下午5点，沐浴着金色的霞光，一行人乘车从县城出发，沿长湖村、万塘，石门方向前行。仲秋的故乡，秋影如诗，秋色如画，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天边。夕阳下，最美的绽放莫过于晚霞，橘红、粉红、朱红、紫红等团团云朵，演绎着梦幻般的神奇，绯红的晚霞将山水田园渲染得斑斓明丽。被誉为新宁县四大粮仓之一的长湖村田堂上，稻香秫熟暮秋天，阡陌纵横万亩连，金灿灿的稻田一望无际，满眼是令人心醉的金色波澜，惠风拂来，弥漫着细细的、纯纯的稻花香味，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让人感慨：故乡黄稻熟，梦中味亦香！
炫目的晚霞染红了新寨河，溅起满江金色的波光，一江碧水从那波澜壮阔的稻海深处兜兜转转，款款而来，与四周翠绿的群山，新建的农舍，金色的稻田拼出一幅“杳杳夕阳葭浦阔，茫茫秋水稻田低”的美丽画卷。小车在稻海里穿行，有一种“村径绕山松叶暗，野门临水稻花香”的意境，真是江山客思满，云水稻田阔！
夕阳挂在崇山峻岭上，将山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恰如那一句宋词：“秋入云山，物情潇洒，百般景物堪图画。”
一行人欣赏着唯美得如梦如幻的景色，不知不觉就到了石门，但见两座石山突兀对峙，中间留下一条幽深的豁口，神似山门，家乡人称之为石门，当时的石门乡便以此命名，此处为水庙镇石门村（原石门乡）与麻林瑶乡的分界线，也是峒内与峒外的天然屏障。门外是汉人居住的地方，门内便是瑶乡。过山门便是潘家凹，一条蛇行公路七转八拐向上延伸，直达白云深处。两边的梯田高低错落有致，层次感强，小山如螺，大山成塔，蔚为壮观！
道人开石门，悠然在深竹。霞光将竹林罩上一层薄薄的红纱，光线柔美，瞧那翠竹郁郁苍苍，重重叠叠，主干笔直挺拔，直插云霄，油光锃亮的竹皮裹着纤细颀长的的身躯，亭亭玉立，清丽俊逸，风骨照人。夕阳下的竹叶，像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绿色翡翠片，格外美丽。“飒飒”的风吹声带来一股股凉风，清爽透骨，让人感到峒内峒外两重天！
车至半山便到杨家，一路观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山似唐诗般宏伟，田园似宋词般华美，修竹似小令般清雅，风是温情的，水是柔美的，霞光是空灵的，落日尤其温柔，人间皆是浪漫。未进杨家门，一路的美景，可谓秀色可餐，已让我陶醉满十分。
炊烟袅袅处就是小杨家，小杨的父亲和舅舅正在堂屋的前坪架起柴火灶炒故乡的招牌菜——血浆鸭，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一行人到了石门后才开始炒血浆鸭，因为故乡的血浆鸭要趁热吃，味道才鲜。血浆鸭流传于湘西南与桂东北交界地区，制作方法大体相同，但又各具特色，叫法也不一样，如广西桂林叫“醋血鸭”，永州叫“血鸭”。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栏目专题介绍过故乡的血浆鸭，作为新宁人，我觉得还是故乡的血浆鸭最正宗、最地道、味道也最好，除了故乡情结，还有故乡的血浆鸭突出一字“浆”字，这个“浆”字既是名词，将鸭血滴入装有从酸菜坛子里舀出来的酸水的碗里，再放上切好的子姜丝、蒜末、新鲜花椒等制成的血浆；又是一个动词，将炒好的鸭子“浆血”，何时浆血，必须把握好火候，否则就没那么鲜嫩。故乡的血浆鸭选材也是很重要的，要选择放养的，一般是三个月的嫩鸭，故乡人称“仔鸭”，肉鲜嫩，骨头松软，炒出来的味道最好。花椒也有讲究，花椒有三片叶子、五片叶子、七片叶子、九片叶子的，叶子越多的花椒味道越好。我在娄底工作近四十年，为了拉近故乡与他乡的距离，老乡们聚餐也经常炒血浆鸭，但味道总是不对，问题就出在食材上，娄底养鸭人卖的鸭子，至少要半年以上的才肯卖，他们认为鸭子毛都没长全，吃了是罪过。在外地生活的新宁人，只有吃上一口地道的血浆鸭，才有到家的归属感。
老杨见客人来了，便热情地招呼我们在堂屋里的酒桌边就坐，一桌酒席全是地道的土货，酸辣椒炒麻林水库嫩子鱼，不离柴火的腊肉炒血粑，水煮猪小肠、炸小肠、炒柚子皮、炒酸辣椒、麻风柴炖鸡、还有刚出锅的血浆鸭等，色香味齐全，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可食、可赏，令人馋涎欲滴。同伴们忙着取自带的高度白酒，老杨制止道，到这里，只有米酒配土菜才能吃出味道来，并忙着帮客人斟酒夹菜。嫩子鱼香脆可口，一囗下去，连骨头、鱼刺都不剩；水煮猪小肠吃起来满嘴流油；炸小肠香气油润，回味绵长；炒柚子皮吃起来，酸酸甜甜韧劲十足；红彤彤的酸辣椒色泽鲜艳，香辣酸爽口，吃起来特别开胃；不离柴火的腊肉亮如晶，色如玉，肥肉金黄，素肉通红，红黄分明，如瓷制艺术品般精美，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熏制香味，入口油而不腻，咬劲十足，越嚼越香。顾不上斯文，我左手拿着一块腊肉，右手从腊肉上撕下那起丝的素肉，一丝一丝放入口中，轻啜一口，唇齿留香，正是儿时的味道。遥想当年，物资匮乏，家里的柴火灶上也是挂着腊肉的，但只有来的客人，才有口福，我兄妹三人经常偷偷的撕上几小块解馋，然后用锅底灰抹上，以防被父母发现挨骂。血浆鸭可谓是故乡餐桌上的一道“血色浪漫”，香甜、酸麻、嫩脆，骨头都能嚼碎，味美之极，更是妙不可言。
酒过三巡后，老杨为客人每人挖上一小碗麻风柴炖鸡，鸡肉嫩白，汤汁金黄，肉质酥软，口感鲜嫩，汤味鲜美，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香气。我是新宁人，但还真没吃过麻风柴炖鸡。在一片赞扬声中，老杨介绍道，这是用当地稀有的一种叫麻风柴的灌木的枝干炖的，具有清热、解毒、补血等功效。后来，我访遍了瑶家的乡民和县里的老中医，竞无人知道它的学名，只知道它是瑶乡的一味草药，因枝干上长着麻麻点点的坨，而称之为麻风树。传说吃了麻风柴炖鸡，不会得麻风病。瑶乡的人用它炖鸡，特别适合坐月子的妇女补血。据说小孩子用麻风树叶煮水洗澡全身不长坨，蚊虫不咬。搛一坨麻风柴炖鸡入囗，那一种肉感饱满，酽香袭人的鲜香气直冲肺腑，醇厚柔和，余香长久。一桌佳肴，让人忍不住大块朵颐，口腔中香气萦绕；一餐小聚，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有说不完的话语。
醉眼朦胧走出杨家，此时皓月当空，清辉普照，山脉巍峨的曲线清晰可辨，这里红尘飘不到，喧嚣进不来，俨然一派桃源仙境。人在月下走，山风沁胸，仿若心爱的女子入怀，温馨惬意。返璞归真的场景，干净而纯粹，让人忘尽烦忧，有一种莫名的心安，更能让人体会“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韵味。
瑶乡的夜，浸润在月色的光泽里，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美好！但我心中豪气冲天，欲上苍穹，吞下那枚晶莹的明月，尝尝它的酥和饴可否与满桌的佳肴比美！
才下舌尖，又上心间，明天又要踏上去异乡的归途，何日才能再吃上一口风味一绝，使人难忘的麻风柴炖鸡？舌尖上的故乡，唇齿间的美色，万物皆是厚礼，滋味从未远去，千百年来的传承，那种飘香在唇齿间，在腹中荡气回肠的故乡菜，那种舌尖上的慰藉，最堪回首的故乡风味，已经是浸透新宁人心间，融入新宁人骨子里的情怀，那是一种味觉上让人无限眷恋的思念！
作者简介：刘小厅，湖南新宁人，娄底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二级调研员。近些年开始写作，常有作品发表于报刊杂志。《不一样的年味》获“2020·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散文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