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人物 | 鲁迅——铁屋中的呐喊(中)

一声“呐喊”成绝唱

鲁迅对《新青年》杂志并不陌生。1917年年初,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先后在该刊发表,在寻求变革的知识分子中产生了积极影响。鲁迅对此事早有耳闻,他当时就给在绍兴老家的周作人邮寄过这一刊物。在钱玄同之前,好友许寿裳也曾向他推荐《新青年》。

那时的《新青年》虽然鼓吹文学革命,但还是用文言文写作,鲁迅看后,觉得虽然其打倒封建纲常的主张与自己的思想有相近之处,但这种借助杂志革新思想以图进步的做法,早在10年前他创办《新生》时就已尝试过,并无太多新意,随即便搁下了。这次“因缘和合”中,鲁迅答应给《新青年》撰文,但他想打破文言文一统天下的格局,尝试用白话文写作。

北京大学兼职讲师鲁迅

可是写点什么呢?酝酿小说时,鲁迅想起曾经发过疯的表弟阮久荪。此人得了精神疾病,出现幻觉,整天说有人要谋害他,到北京投奔鲁迅后,说谋害他的人已经追踪而来,换了几次住处,依然惊恐不安,大声喊着“今天要被拉去杀头”之类的疯话。鲁迅将他送去医院治疗,途中见到背枪站立的警察,他竟吓得面无人色。表弟发疯时的种种行为极具象征意味,给鲁迅留下深刻印象。

落笔前,鲁迅又想起俄国著名作家果戈理的《狂人日记》,便决定以表弟为原型,用白话文写一篇中国版《狂人日记》。他对阮久荪的形象进行彻底改造,成功塑造出惊世骇俗的“狂人”形象,使之成为具有进攻性格的反封建民主战士。在小说中,他借狂人之口,愤怒地诅咒旧世界,指出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发出“救救孩子”的呼声,成为对几千年中国历史发出的第一声“呐喊”。

发表在1918年5月15日4卷5号《新青年》上的《狂人日记》,现藏于北京鲁迅博物馆。

鲁迅《狂人日记》

小说发表时,鲁迅给自己取了个新笔名。1907年,他给河南留日学生创办的《河南》杂志撰文时,曾用过笔名“迅行”。这次写稿,在“迅行”前面冠以母姓“鲁”,又将“行”字省去,结果便有了“鲁迅”这一现代文学史上广为人知的笔名。1918年5月,《狂人日记》在《新青年》第4卷第5号发表,署名“鲁迅”,一经刊出,便震动了新文学界。

新青年第4卷第5号

《狂人日记》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小说,钱玄同评价“鲁迅君的小说,算是《新青年》同人做的白话文学的成绩品”,《新潮》杂志称赞其为“中国近来第一篇好小说”。反封建斗士吴虞读《狂人日记》后写道:“我觉得他这日记,把吃人的内容,和仁义道德的表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戴着礼教假面具吃人的滑头伎俩,都被他把黑幕揭破了。”从此,对“吃人礼教”的揭露和“救救孩子”的呐喊,被公认为《狂人日记》的主题,诚如著名学者严家炎所说,《狂人日记》几乎成了小说版的新文化“人权宣言”,推动了新文化运动“人的解放”热潮。

此后,鲁迅将心中积聚已久的思想,化作电光火石般的文字,夺人眼目,这位甘当配角的“敲边鼓”者,一出手就把自己敲成了“主角”。1918年到1921年,他陆续发表小说、新诗、随感录等作品几十篇。1923年,他将《狂人日记》《阿Q正传》等14篇小说结集为《呐喊》。小说集揭露封建宗法制度和封建礼教吃人本质,写尽国人性格弱点,深刻反思了民族劣根性。《呐喊》出版后,鲁迅赠书给李大钊。李大钊指着书对孩子们说:“这是中国最好的一本小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地看。”

《呐喊》

鲁迅的作品引起强烈反响,激发了很多人尤其是进步青年改造社会的热忱。他们争相购买,互相传阅,即使书被翻烂了,还是传来传去。由于作品针砭时弊,经常引来军阀政府查禁。为躲避当局打压,鲁迅常常使用不同笔名发表作品,如“唐俟”“俟”“迅”等。他每发表一篇文章,总能在青年中引起热烈讨论。受其作品启示,不少人冲破封建思想樊笼,踏上改造旧社会的征程。

深耕杏坛育英才

鲁迅不仅能“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而且影响到“正做着好梦的青年”。1920年,北大国文系想开一门中国小说史课,鲁迅被聘为兼职讲师。国文系设在红楼北大一院,在这里,鲁迅先后开设中国小说史、文学理论等课程,出版了学术专著《中国小说史略》。

周树人被北京大学聘为讲师的聘书

鲁迅的课很受欢迎。他每周只上一天课,但教室里总是挤得满满的。上课时,学生稍一晚到,就只得找个缝隙站着听讲。学校考勤员每次到教室一看,在点名册上做个全到的标记,马上回头就走,用不着逐一对号。

中国小说史略

鲁迅的“中国小说史”课名义上讲小说,实际讲对历史的观察、对社会的批判、对文艺理论的整体性探索。他的讲课风格冷静中透着幽默,无论评论历史或分析社会,都能入木三分,一针见血地撕开封建的、虚伪的、吃人的面纱,在幽默的批判中唤醒青年。讲到小说,也并非只讲小说史,而是很注重讲小说写法,鼓励大家写作。他曾说:“如果只为小说史而讲小说史,即使弄得烂熟,也没有多大意义;不如多培植些青年作家,一道来攻击旧社会。”

中华风骨——鲁迅先生与北大学子(北京大学校史馆藏,校友刘江创作)

作家鲁彦曾在北大旁听鲁迅的课,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大家在听他对中国小说史的讲述,却仿佛听到了全人类的灵魂的历史,每一件事态的甚至是人心的重重叠叠的外套都给他连根撕掉了。于是教室里的人全笑了起来,笑声里混杂着欢乐与悲哀,爱恋与憎恨,羞惭与愤怒……

鲁迅还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世界语专门学校、中国大学、黎明中学等校授课。作为一名教师,他在传道、授业、解惑的道路上,启迪了无数学生,帮助了很多青年。

1932年冬鲁迅在北师大

对追求进步的青年,他总是关怀备至,随时加以启迪帮助。每次上课前半小时,鲁迅便来到教师休息室。他一来,许多早已等候的青年,立刻将他包围起来。他打开包,将许多请他校阅、批评及指导的稿件拿出来,仔细讲解、散发,讲解完又接收新的稿件。上课铃声响起时,才被青年们簇拥着走上讲台。他经常两节课连着上,省去中间休息时间,直到下课铃响起,还加速讲着迟迟不肯结束,有时甚至有下节课的教授推开门,微笑着催促他才下课。下课后,许多同学又跟着他到休息室提问。

电视剧《觉醒年代》剧照

青年们还经常到鲁迅寓所向他请教或求助,他总是热心地给予鼓励帮助。有一次,诗人冯至和朋友们到他家中拜访。鲁迅跟大家谈文学与时事,他对青年们提出批评,说:“你们为什么总是搞翻译、写诗?为什么不发议论?对问题不说话?为什么不参加实际斗争?”他嘱咐青年一方面要学习,另一方面要行动,因为文学活动实际上是社会活动之一,要通过文学改造社会——这正是他通过文学唤醒国人、改造国民精神的初心与愿望。在鲁迅的感召和影响下,一批青年走上文学与革命道路,汇入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滚滚洪流。

鲁迅与青年木刻家  1936年10月8日  左起:黄新波、曹白、白危、陈烟桥  摄影:沙飞

(本文来源于中共北京市委党史研究室、北京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红楼风云人物》,北京出版集团 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5月版,第204-2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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