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列车‖文/只虞年年

深夜列车

夜已经很深了，他看了眼手机，还有四个小时就到站了。

他靠在座椅的枕头上，舒展了一下脖子，又换了只脚支撑整个身体。转头看见妻子正蜷缩在座位上，他把自己的座位让出，好让妻子躺着，旅途很累，能够睡一觉自然是最好。

查票的列车员从车头挤了过来，他连忙侧了侧身子，方便列车员走过，脚往后退，一不小心就踢倒了妻子的鞋，等列车员走过，他弓下身子，去找寻被他踢到座位里面的鞋子。起身后舒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眼，第三排的少年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对面的中年男人抱着手臂在打盹，旁边的女生对着手机敲敲打打，时不时弯一下眼睛，那边的座位躺着一个小女孩，旁边站着的该是她父亲，倚着座椅，望着窗外。窗外有什么呢？他转过头去，大片大片的黑暗，一排排灯关匆匆过去，下午的时候还能看见一片片田地，后来就是一栋栋大烟囱，钢筋水泥组合成他不知道的建筑，现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把视线收回来，正对上一个男人，他笑了笑，半带歉意，半是苦笑，男人也笑了笑，像是爽朗的原谅，也像是对自身的嘲笑。

他转了个身，看着妻子，车上空调太低，他们事先没有料到，只得用几件短袖盖在身上，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战。对面坐着个小姑娘，趴在桌子上，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胳膊，又滑落下去。他开始想自己的女儿，自从女儿上了大学，回家就越来越少了，第一次和妻子出远门，也该是去看看女儿了，真应该早一些去看看女儿的，怎么一拖，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时间真快啊，他有时候在学校门口等客时，恍惚觉得，那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就是女儿啊，可一想，女儿高中毕业都好几年了。唉，老了，他叹了口气。

列车又颠簸一下，咣哧咣哧的声音传来，他看见妻子动了动，似在咕哝着什么，他连忙俯下身子，把头凑过去，也听不清什么，便悄悄问“怎么了，要喝水吗？”妻子摇了摇头，翻了个身，把包扯了扯挡住脸，他知道车上的灯昏黄，惹得妻子睡不着。他理了理妻子身上盖的衣服，掖了边角，又站了回去。

仰下脖子，传来一阵疼痛，又转了转，像做操，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又想笑，他想起女儿教他和妻子做操的场景，当时女儿才六年级，升了初中，以前女儿每每在学校学了什么新技能，知道什么新奇事，回家总要说个不停，活像个小百灵鸟。还有一年寒假，女儿出奇的勤快，在家争着做家务，不声不响的就要来帮忙，为啥，那年考试没拿到奖状回来，肯定没考好，她也不说，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嘞。女儿上学从来不让我们操心，我和妻子都是农民，也操不了这个心。他这女儿啊，懂事了一辈子了。

不想以前了，他呼出口气，四下望了望，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哪边有水呢？前面还是……”他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前走，拥挤，碰撞，好不容易走到车厢的交接处，又看到了之前的那个男人，“来一根？”“车上不能抽烟吧”他往后退了退“没事，这地方可以抽”说着，男人扬了扬烟盒，“欸”他抽出一根，纂在手里，“去哪啊”男人吐出一口烟，“女儿说要结婚，我跟她妈去看看”“嗯嗯””女儿长大了，时间过得快呀，马上就成别人家的了，以前还那么小，一上大学就……“啊啊”那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只好闭了嘴，低下头，把玩了手里的烟，也抽了起来。

列车到了站，天才刚刚亮，他和妻拽着口袋，在出站口张望着女儿，“爸，妈，这儿”“哎哟，不是不让你们带怎么多嘛”看到眼前的小夫妻，他突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憨憨得笑着，他们接过行李，便往前走，一路上还在说着什么，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这里真大，四处都一个样。眼前他们上了楼梯，那楼梯竟然自己往前走，他停了一下，不敢迈步，抬头看到女儿还在和丈夫说说笑笑，那一瞬间，他感觉他们之间隔的不只是那几层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