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争吵》

争吵

她和她父亲不像父女，大多数时候更像仇人。

“你再骂她一句试试！”暴怒地冲进院子，她把自行车摔在一边，一把拎起身边的凳子，毫不犹豫地往面前的中年男人砸去，“哐当的”一声，听了让人心惊。

“你有病是吧！”男子堪堪避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阿丽你干嘛！”男子对面的中年女人惊呼。

她走到母亲面前，面红耳赤，“砸不死你是吧！她是不是你老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骂她！我告诉你，你骂她一次我砸一次。死在外边吧，赌光了喝死了谁管你……”她越骂越激烈，越骂越难听，母亲拉着她劝架被她甩开，对面的父亲脸黑得可怕，气势却收敛了些不敢动手，院子里变得乌烟瘴气。

这样的争吵几乎是她生活的常态，一旦吵起来她就会对自己的父亲产生刻骨的恨意。她没觉得自己的父亲合格过，自从他在她10岁那年骗了她的压岁钱去不务正业后。拜托自己的混账父亲所赐，从她有记忆起他的父母一直都在吵架打架，她有多心疼母亲，就有多恨父亲！

她受不了了，想逃离，于是在高考志愿上填了北方的城市，离得越远越好。没想到在远离的前一天还要吵上一架，她更加觉得悲凉。

晚上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帮她收拾行李，“你说你啊，为什么要去这么远呢？”

她只是默默地拥抱了母亲，也不指望在客厅里喝着酒看着电视的男人会跟她说些什么。

第二天，母亲一早就要去上班了。一走进厨房，发现桌子上全是她爱吃的菜，烧鸡，虾仁，烫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对面的男人举起了筷子，讨好似的招呼她坐下，“快吃快吃，都是你爱吃的，这条鱼我买回来时还是活的可新鲜了……”她一声不吭，看都不多看自己他一眼，从橱柜里拿了个昨天剩下的咸蛋自顾自地扒着饭。“你吃那个干什么？快吃这个，你妈要加班，吃完了我晚上送你去车站……”

她站起来，冷冷地说：“谁要你送？没人送我自己不会去？”说完端了饭走到客厅里吃。

到了晚上，她拼命拒绝了父亲的送行，拉着行李一个人坐上了去往北方的火车。当时她是害怕的，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看到站台上别人与父母依依惜别，她在失落难过的同时不禁怨恨，怨恨好赌好酒的父亲，怨恨不得安宁的家。

后来，她享受着大学的生活，丝毫没有像别人一般想家。她每隔两天打一次电话给母亲，也只打给母亲。关于父亲也只有在关心母亲有没有受欺负时才提起。但每次回家，她的第一餐饭一定是她最爱吃的菜。她也知道家里的饭菜向来是父亲做的。

再后来，她毕业了，与大哥一起在外地工作。兄长比她温和，常常劝她给父亲打电话，她烦了，差点跟哥哥翻脸。大哥晓得她的性子，只能无奈叹气，“爸爸他总是跟我说你从没打过电话给他，他都求我劝你了，也很不好受的……他的身体也不比以前了……”

她终于还是心软了，在中秋的时候打了电话，虽然语气冷淡，但电话那头的人开心地不得了，一直说个不停。“女儿啊，终于打电话给爸了呵呵……”“你妈啊，你妈跟我在看电视呢，音乐台的歌特别好听……”“吃了吃了，刚吃完，你吃了吗……”

从这以后他们的关系总算是和缓了些。她想只要他不再犯浑欺负母亲自己还是能和他好好相处的。

但他们还是免不了争吵。

当他喉咙里长了个瘤后，她边把所有酒瓶扔到垃圾桶里边吵，“想死吗？让你不喝酒偏要喝，出问题了怪谁！”“我说你快去医院！留在家里捂着当宝是吧？要我和哥绑着你去吗？”

当他顶着烈日在田间干活时，她一下一下挥着锄头，忍不住又吵，“够吃就行了！种那么多干什么？到时我们不在家谁来帮你？”

当他年纪大了从工厂退回来转去卖菜，每天凌晨三点骑着三轮车去拿货时，她又吵，“你别干了行不行！深更半夜想让所有人为你提心吊胆是吧！”

当他喝醉在亲戚家的酒席上，她把他扶到车上，正要开骂时，他醉醺醺的开口，“女儿啊，你……你也该嫁了，爸……爸给你准备好嫁妆了，你……你别怕……我把卖菜的钱……钱都给你妈了……”

她站在风中愣着不动，终于不吵了。半天后才哑着嗓子开口：

“我们回去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