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蚂蚱
写下“扑蚂蚱”这个标题,我的那些关于蚂蚱的记忆,又慢慢地从脑海里活跃起来了,画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温度。
原来,儿时那些或温暖,或惊喜,或淘气的瞬间,一直封存在记忆中,从未走远。从今往后,不管处于什么困难,什么窘境,只要调出记忆中这些零散但却饱含温情的瞬间,让它们慢慢弥漫成篇,就足以抵挡前行路途上的各种风寒。
扑蚂蚱是农村人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也是众多乐趣中最温情的一种。小到三岁孩童,大到耄耋之翁,看到正在蹦跶的蚂蚱,都会动心,跃跃欲试,一把抓在手里,一脸的幸福便瞬间侵入心田。
农村人对蚂蚱的喜爱,首先还是由于它们可以吃,其次才是觉得它们好玩。缺衣少穿年代的人们会对大自然中一切吃的东西发生都会生出极大的兴趣,而蚂蚱又是田间地头草丛中,唾手可得的天然美味,自然会深得农人专宠。
秋天,父亲从田里干活回来,席夹(斗笠)的边缘上,经常会别着几个大青夹(大的绿蚂蚱)。小时候觉得父亲那个别了蚂蚱的席夹,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气息,席夹也因为有了蚂蚱的装饰,充满了自然的灵气。
这种小的绿蚂蚱,我们叫它月蚂蚱。体型细长,头尾尖尖,浑身很软,连最上面一层的翅膀都是柔软的。如果掀开几层翅膀,紫色的背部就会呈现在眼前。
它们经常是夫妻登对出现在草丛中或者菜叶上,母蚂蚱背着公蚂蚱,有时候一抓就俩。
月蚂蚱是最好抓的,还不怎么会飞,也不怎么会蹦,小孩子抓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蚂蚱。等月蚂蚱长大了,飞翔能力会变的很强,但是机警能力相对其他蚂蚱,始终是要弱些,所以经常被大人捉住,放到斗笠上。
成熟的大青夹蚂蚱,一肚子黄籽。父亲把席夹上的蚂蚱拿下来,放炉子上一烤,香喷喷的,给我们解馋。
除了这种蚂蚱,蚂蚱的品种还多的很,见过很多种,叫上名字的也就两三种。
秋天,种麦子的时候,有一种褐色的蚂蚱,俗称“登登山”,蹦跳和飞行能力超强,一般小孩子徒手很难抓到它们。
猫着腰,轻手蹑脚地靠近它,起身一跃,两手一扑,眼看就能捂住了,结果还是扑了个空,蚂蚱早飞远了。
虽然抓不到,可还是会跟着蚂蚱满地里跑,跑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跑累了,就趴在地上休息一会,在刚耕种的麦田里,细细的松软的新翻的泥土上,翻几个滚,闻闻土地和田边秋草的清香。再起来打几个螃连,和小伙伴佛个骨碌子(摔跤),便把要追的蚂蚱忘在脑后了。
满秋的庄稼收完之后,田间一扫夏日作物的拥挤,尽显空旷辽远。无边的田地,高悬的秋云,远处的山岭,欢乐的孩子们,以及被孩子们逗起来的乱窜的蚂蚱,如果能画下来,就是一幅天然的乡间画卷。
山上的蚂蚱,比田里的蚂蚱更能飞,更能蹦。山势不平,不能跟在蚂蚱后面狂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噔噔噔”带着响声飞走了,留给扑蚂蚱的人一阵惋惜和怅惘。
不过意外发现螳螂的惊喜,却可以消解孩子们抓不到蚂蚱的忧伤。
想来儿时最有意思的一次,是逃学扑蚂蚱。
刚上一年级的初夏,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大雨。老师说:“如果明天早上还下雨,就不用来上学了,如果不下雨,天晴了,就来上学。”
第二天一早,空中飘着小雨,这道模棱两可的命令,该怎么遵守呢?或者能不能走个擦边呢?心里想这是去上学呢,还是不去呢。
不一会儿,平日一同上学的小伙伴来叫我。忘了我们是怎么密谋的,总之我俩没去上学。
拿了塑料袋,径直去了离家三里地的村北小杨树林,捉知了。
本想趁雨天,知了翅膀沾水不能高飞,好捉知了的,结果知了一个也没捉到,老天居然就放晴了,艳阳高照,天公也不成人之美。太阳一出,知了就更别想捉了。
我俩心知肚明,天晴了,该去学校了,可没捉到知了,实在不尽兴。
于是俩人谁也没提上学这回事,决定去扑蚂蚱。知了不好捉,去欺负欺负蚂蚱,总可以吧。再说如果能扑上一大串蚂蚱,回家油锅里一炸,貌似也不错。
然后,我俩对了对眼神,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奔向杨树林后面的河边,河边有一片青草地。
正值初夏,河边草地上的蚂蚱都还是绿绿的,小小的,但小河流水哗啦啦,在河边扑蚂蚱,有种小时候不会形容但能确切感觉到的那种优美的意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边玩边扑,一人扑了一小串蚂蚱回家了。
回家之后,仍然没去学校,也不敢在家里呆着,担心父母查问。把蚂蚱放在磨盘上,就又和小伙伴溜出去了。
正当我俩在村里一户人家的门楼子底下,猜谜语的时候,有个男同学找了过来。
据说是老师发动那些去学校上学的同学,找我们那些没去上学的同学,他吓唬我们说,全班就我们俩没去上学,还不快回学校。
我俩这愉快的一上午,终于被不期然的意外给打乱了。要不,上学怎么着也是得第二天的事情了。
不过到现在,我仍对那位找我们俩的同学,表示佩服,这可是需要满胡同去找,才能找到我们的啊。
至于后来回学校之后的事情,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每当想起扑蚂蚱,就会想起小时候逃学这件事,这是十几年上学路上的第一次逃学,带着蚂蚱记忆的有趣的逃学。
小孩子扑蚂蚱有意思,扑好的蚂蚱怎么存放,更有意思。就地找个狗尾巴草串子,把蚂蚱一个一个串在狗尾巴草上。
在蚂蚱背部,头部和身子连起来的地方,有个像衣领一样的颈部,我们叫“鞍子”。
用狗尾巴草串蚂蚱时,只要把蚂蚱头部和背部同时下压,颈部就可以轻松地串上狗尾巴的细茎了,而狗尾巴草的尾巴正好如线疙瘩一样把蚂蚱挡在狗尾巴草的细茎上,不用担心它们会掉下来。
狗尾巴在我们老家,叫“蚂蚱串子”,字面意思就是穿蚂蚱的串子。应该也是扑蚂蚱的先民们给它们命名的,到现在村里人还这样叫。
想来,这扑蚂蚱的历史也够久远的了。
现在,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扑蚂蚱了,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吃蚂蚱的口味还没及时改变。很多人在饭店里经常会要上一盘香酥蚂蚱,过过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