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三人行】任朝在、王吉军、刘荣彬
主管：六盘水文学院
凉诗精选26期（总第95期）
编者按
◎在异乡
一群蚯蚓为你选好葬身之地
或者，只是戏仿先知指认的死亡慢慢还原
——题记
乌鸦唱着民谣，带着蒲公英离开
做一次漫长的旅行。偶尔停留
在栖身的小旅馆，擦燃手中的火柴
被时代忘却的信笺。陶罐里的铜钱掐算归期
黄昏的太阳患了结核病
咯吐天空的血五月的水。乌云献出闪电
一只孤独的鬼在大雨中，还没有完成爱情
提一盏明明灭灭的灯，收养陈旧的丧钟
而我们，从不询问彼此的身世
红尘中以酒相交。看每一年都有大雪跌落
松果深藏。梅树开不出花
刀锋满含方言，引渡未亡人喉咙里的愿望
◎追缉令
快马。利剑。美酒
全世界行文画像，只为一个人
空旷的荒原，沙漠，峡谷，纵身而过
骑士策马向前，马靴上的纯洁匕首划过森林之颈
你知道，小情人，我在奔跑，闪电一样
穿越天涯海角，江湖半生
错过翩舞的蝴蝶，枯藤，老树
还有花，一切星星和灯
不要虚名的折磨，转过身，我与你同在
◎在大雾中想起一个叫小树林的地方
小树林，那是我的母地，常年干净
利落，像秋天的天空。山梁上种有刺梨
松树、杜仲、黄柏，有野生的红枳
糖葫芦、榛子、板栗，松鼠在奔跑
田间地头长有土豆、花生、玉米、魔芋
白菜、大蒜，还有美人蕉，有蝴蝶在自由
穿行。我初生的子宫
小树林，是我一生不可痊愈的疼痛
很多人，居住在流血的裂口
让我，就那么想念着
◎此岸不居笔记
我们从异地赶赴一场丧事
他的左邻右舍寒暄，围着灵堂
煤火喝醉烧酒，诉说苦难的一生
死者不说话，包括他的家属
沉默至少寡言，尴尬地陪笑
除此以外，锣鼓齐鸣
庆生或者贺死
突然觉得自己三十而立，时间足够遇见
埋入泥土的下半截身子，正如大多数人
在睡眠中欢喜一次，大雪纷纷扬扬
并悔恨余生
◎空城计
我刚参加一场葬礼回来，在拐角处
与泪水狭路相逢，猝不及防的缄默
围堵我逃亡的路途，河流污浊
混沌，黑暗之主在水面运行
次第开放的花朵，俯拾皆是的稻粒
燕子绕梁的呢喃，点缀大江南北的青翠
茫茫无涯的银装素裹，都没了
没有了风雨落定、彩虹升起
纸上的村庄也苍茫无力，正如我
寝食难安之余的表白，或者是声嘶力竭
之后的无病呻吟。雀鸟不言，只管
繁衍他们的后代。菜蔬不够果腹
造物主忘记了他的子民，你汗流满面
也糊不了口。有雨下得滂沱，直至悲伤不已
而亲爱的哟，我不是毫不相干的人
你是我骨中的髓、肉中的刺
亲爱的，祝福你的，我为他祝福
诅咒你的，我也为他祝福
我们无须再为吃不到枝顶的樱桃而黯然
神伤。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的过去
◎花戛天坑
花戛筹备了一大锅春天
端放在吴王山顶，有红尘
岁月冷暖，有乾坤颠倒星辰
绿色们太汹猛，我所有的辞藻
抵不上一声鸟啼。对峙是必然的
大片的白云与黑羊正好出现
仰天麻窝是一个沧桑的姿势，东西向五百二十米
南北向九百五十米。炙手可热的铁锅啊
我们是小小的蚂蚁，在大地上辗转
在通往四月的路上，急切
躁动不安，和所有赏花人一样
久久站在春风里
◎小楼一夜听雨后
雨下得漂亮，这些心澄明净的恩惠
随风潜入，明朝小巷卖杏花
邻居也是翠绿的，不辜负流水清浅
不闻炎凉嚣杂，草在山中
山在水上。风在白天吹来大海
不寒杨柳枝，布谷鸟种植神灵
翅膀上长满春天，额头火焰燃烧
跌落的是梅花妆，是飘散于人海的红颜
不管邮差来或不来，蝴蝶飞过桥东
而埋头案牍无了日，活着都是悲伤
都是羞耻
◎一片花飞减却
谜一样的山峦，半腰上梅花瘦
与清澈的鸟声冰释前嫌，湖水温婉
从小小的村庄写一封长信，写给杜鹃
这个复仇的小妖精，告诉她快剪并刀如水
杨梅长于石漠化的土地
风声单薄而羞怯，白玉兰，黑蝴蝶，红蜻蜓
熟于世故的孩子，温习久病不愈的焦虑
警告黄莺儿，莫得意
暮春三月折叠成脚印，青丝老于江湖
他也将困于限速飞行
◎未到晓钟犹是
嘘，风，请小声一点，请放轻你的脚步
我的爱人她刚刚睡下，折了三叠的明月梦入江南
万物应当安静，豆蔻梢头
二月初现，一庭春色
满座香。多种类的绿色植物
把小露珠还给我，这是一泓碧水
很温柔，可以打磨十年一剑
在她的腮边点上一颗泪痣，并固执地
拔除漠漠阶草。吊兰清淡
有从容的芬芳，她的心里一片翠绿
◎不雨棠梨满地
一场雪道歉，来得如此之晚
白绸缎般的温润，柔软和饱满
杏花雨，杨柳风也从白龙山上来
听见吹磨骨头的呼啸声，并打扫林中小径
开花中之门。向春天索要妖娆
如蝉羽，如霓裳，如流水
如刀锋，如九重宫顶的一味凉云
不该潦草地写下翡翠玉舍，春风十里柔情
按捺不住土司庄园的一寸光阴，胭脂
与粉黛。把说辞还给青山碧水
往返于此地，旧梦蓬松
不问去处，也不问归途
在野玉海的悬崖酒店，对满山遍野的草木一见倾心
炫耀青松挺且直的倔强，重复一句话语
偏居于西南小镇，小小的绿豆
海坪，偷偷生养一墙青苔
◎在国学馆
在国学管，国学有了具体形式
翻阅不是崇尚的态度
门外的紫金，正在嘲笑
招摇的山楂树，伪装的土墙
和不读诗书不学礼仪的我
案牍躺着 立着；有圆 有方
有酒肉味 有悲悯的人间
有极乐之境；有治疗愚昧
祛困解乏之功能。我们无力
拾起一部经或几页典
更不知道该外敷还是内服
◎薄雾中的天生桥
那轮悬挂在谷中的冷月
欲剥夺我的怜悯 叹息 孤苦
和临摹绝壁的权利
它骄横地梗在眺望里
不屈就于我的审美
民宅 峰峦 山路 地博馆
露天公厕 挡土墙 防护栏
一群石头堆砌的风景，和我
裸露在薄雾里
苍凉是不该有的
那棵挺拔的岩松
把我色诱成一只狡黠的野兔
◎二月韭菜坪
假借某味中草药之名
取悦山野，治疗郁闷
正午时分，苍耳子黯然神伤
而风，吹着吹着
蒲公英就没了音讯
从来时算起，我和一只
飞过二月的鸟，被旷野收养三秒
天太低，太小。容不下一缕霞光
苍山太老，捧不出太阳
我们也捧不出收获
只能在谷底聆听清泉叮咚
时光奔流 松涛怒号，最后
以蜗牛的速度逃离
◎桂箐巷6号
穿着各色服饰的人们
把自己摆放在广场中央
轮胎的爆裂声和猫叫
同时响起：惊恐不是一道
驱暑解热的凉菜
霓虹对建筑物的伤害
不应只从光学角度剖析
夜色是偷窥最理想的障碍物
我们没必要完整地裸露
性欲 贪念 私心 杂虑和获得感
也不必对着苍穹寻找视觉冲击
路树没有招摇的资本
每一片叶子都将为深秋殉葬
幸好石头有所准备
化身雕塑之前，足够内敛
没有用燃烧刷存在感
三角梅已成为晚春的残留物
它在花盆中，我在阁楼上
我们相互崇拜 叹服 怜悯
却说不出一句两情相悦的话
◎啃苹果的父亲
一枚长满虫洞的苹果
被父亲生生啃出烟火味
我猜：苹果肯定皮薄 肉嫩 汁甜
且有农具和种子的功能
六十已四的他，对一枚苹果的理解
不可能肤浅到只为解馋 止渴
他是想在肠胃里，种植一缕
属于自己的宁静与甘甜
初秋时分，一个老农的吃相
不适合用比喻 通感 对偶 顶针
等修辞手法描写。他已旧得
像一条不能挪动的板凳
不是为了向我展示生活的层次感
一枚长满虫洞的苹果
让他鲜活了一回
啃完苹果的父亲，躺在竹椅上
没说一句话，甚至听不到呼吸
他把自己活成某类记录片
整个下午，我都以旁观者的身份
参与他咀嚼苹果的全过程
◎龙家营纪事
这称谓和军营无关。据说
两百年前，一场泥石流
把某村子淹没，灾难后的人们
搬来这里，开山取石
凿土铺路 伐木建屋 开荒种粮
从此烟火就飘起来
鸡鸣犬吠中，群山一次又一次
捧出云雾 骄阳 星子 明月
曾祖父不姓龙，和营也没多大关系
他逃进小村时，星光暗淡
山野黢黑，龙家的大黑狗
扯住他的裤管不放
他是村民抬进村子的
为了保命，没有保住遮羞的裤腿
后来，倒插门的曾祖父
和他的子孙们都不愿意提及
百年前的某个冬天
肆无忌惮的天花如何将整个家族
击溃 驱散 各自逃生的
很多人倒下后，没有再站起来
在龙家营，如果你有心
会发现：秋风是如何围剿
狗尾草 扬起烟尘 上房揭瓦
吹断黄杨木 拧折老椽
把玉米摁倒在地的。小时候
为了捅枣树上的鸦雀窝
我也被撂倒过几次
疼得露出挡不住风的牙齿
◎海坪一日
时光做旧了泥墙 庭院 屋檐
也做旧了石磨 栈梯 小桥和幽径
只有鸟鸣是崭新的
没有重复去年的哀怨
悲恸 欢悦或惊悸
陶罐装着盛世
羊汤锅 柴火鸡 烤洋芋
麻辣凉皮被某类文本一再提及
我猝不及防，在滚烫的汤里
发现自己有成为咸鱼的潜质
晚风姗姗来迟
没有吹过百米外的省道
就溜进围着火堆狂欢的人群
七月，有些繁华需要一一揭开
也包括松林鲜为人知的重影
天宇足够清澈
星斗的慵懒不必赘诉
在小镇，被民族乐喂养的蚂蚁
连爬行都极具节奏感
火光里，我们都成了旧事物
◎关于某片土地
村委台账写着：耕地
这定义准确无误
暗含一片诱人的嫩绿
和几缕谷物的幽香
是的，五年多了
这片被定为耕地的地块
一直绿着，且有些盎然
这必须归功于得意忘形的茅草
青蒿 野菜 榛子树 吊杆麻叶
无论春夏秋冬，它们都卖力地
展示季节的魅力
如果愿意，也可以采几束酒药花
苍耳子 菖蒲 野荞 牛耳大黄
挂在略显狭窄的胸前
以凸显农人的身份。还好
那几棵标枪般立着的核桃树
让人们少了些许违和感
在它们面前，我终于认清
贫瘠 肤浅 粗俗和无知的含义
地中有亭，名曰“雪凝”
它远比村委办公楼和千年香樟树
知名，且传成百上千里
在夏天，将无法感受雪的灵动
清纯与圣洁，看到台账记录时
才明白自己比今冬的落雪
早来了至少半年
◎垦荒
我决定：到郊野去
开垦几亩荒地
砍掉荆棘 蓬蒿 杂木
铲除野草 藤蔓
架上犁铧，翻地 松土
捡出碎石 整平泥饼
等来年开春，种点苞谷
洋芋 黄豆 辣椒 青菜 南瓜
不仅养活自己
也养活那些需要我养活的人
◎第七日：飞速的车轮
◎第六日记：葫芦娃
◎第五日记：发财梦
◎第四日记：夜雾
◎第三日记：愁
◎第二日记：祝福
◎第一日记：模仿幸福的事
刘荣彬，男，汉族，水城都格人，80后，农民。有作品见于报刊杂志及媒介。
胡馨元，笔名若水，女，穿青人，出生于贵州省六盘水市，自由职业者。用心感悟生活，愿诗意伴我余生。
注：封面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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